第96章
“你笑什么?”许云冉尴尬避开他的目光,埋怨道,“说好的盟友,你却不告诉我。”
“我是不希望你卷入这无底漩涡。”萧玉安坦然交代,他牵着她的手走到白念棠的灵牌前,“现如今,你我二人皆是大仇得报,也该考虑考虑我们了。”
“考虑什么?”许云冉故意装傻,一本正经望向灵牌前无休无止燃烧的长明灯。
“自然是我们的终身大事。”萧玉安急道,“你,你这是用完我又想将我丢弃了?!”
“好罢,不逗你了。”她推了推他靠拢而来的臂膀,笑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那你对着这灵牌立誓。”
“立誓什么?”
“自然是此生此世,只与我一人结为夫妻。”萧玉安移开目光看向灵牌,“不许反悔。”
“自古以来皆是男子对姑娘家的父母做出承诺,哪有姑娘对男子家父母做出承诺的道理?”许云冉霎时恍然他带她来这祠堂的目的。
萧玉安沉默了。
他苦着脸,紧缩的眉头微微颤动,许云冉惊诧不已,不曾料到他反应如此巨大,正想解释这是玩笑话,萧玉安却徒然出了声。
“冉冉,你太好了,文武双全,善良正直,在百姓眼中,你是一位好官,在同僚眼中,你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共事,如今你日渐攀上高位,我想,总有一天,女扮男装之事一定会败露,我不知到那时,又能有多少男子心悦于你,我真的很怕……我并非完美之人,做不到事事登峰造极,我不知我还能给你些什么,我真的很怕,怕你有一天会离我远去,怕你再次将我抛弃……只能希望用这缥缈的誓言,来锁住你的心……”
他紧紧将她的双手攥于掌心之中,抬眸苦笑道:“我很傻,对吧……”
她从未想过,原来他面对她时竟是如此担惊受怕,又是如此自卑,他给她的,已足够多。
他一次次出手相救,一次次在她深陷泥潭之时,毫不犹豫伸出手将她拽回,甚至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位居高官,百姓爱戴,万人敬仰,他才是那个令她不敢伸手触碰之人。
许云冉长叹了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玉安,我并非三心二意之人,我认定了你,就绝不会再容许旁人占据我的心。”她挪开目光看向刻着“白念棠”的灵牌,许诺道,“此生此世,我只与你一人结为夫妻。”
“不,是生生世世。”他推了推她,执拗纠正道。
“好,生生世世。”许云冉闷声窃笑,抓紧他的手道,“只与你一人结为夫妻。”
萧玉安安然揽她入怀,心满意足笑道:“成亲之事,你有何打算?”
“可,我如今这身份……”许云冉松开了拥紧他的双手,仰头为难道,“怕是不方便……恐还要再等些时日……”
“不成。”萧玉安蹙眉摇头,轻抚着她的脑袋重新拥她入怀,使得她倚靠在胸膛上,“我想,先寻个你喜欢的地儿偷偷拜堂,待时机成熟,我再八抬大轿迎你入门。”
“你为何……如此着急?”她忍俊不禁道。
“没这名分,我心里不踏实。”他攥紧欲挣脱的玉手,阖眸叹道,“冉冉,给我一个名分罢,我只想要个名分。”
第90章
“咕咕咕——”
伴随着鸡鸣声起,天际涌出两道棕黑的骏马,马背上各坐一人,一个身着紫色官袍,一个面覆银色面具,护卫打扮。
“驾!”
长街仍受一片昏暗笼罩着,骏马飞驰穿过,两侧低垂的招牌幌子顿随一扫而过的狂风扬起。
“对了,松风和乔德明如何了?”
“昨夜都被皇帝秘密赐死了。”曹观玉回忆道,“至于乔德明藏在驿管的那些人,属下按照大人的吩咐,给予他们银两将他们送回郾城,他们也答应此生不再提起在郾城县衙任职的那段过往。”
曹观玉想了想,疑惑道:“大人何故不直接杀了他们?留着也是个祸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许云冉笑笑,答道:“我不愿做手拿屠刀之人,他们本就无辜,不该取他们的性命。”
曹观玉沉默半晌,试探问出心底疑惑:“大人,陛下此番急召您入宫觐见,恐不是什么好事,您为何还不许属下带人前来?”
“来的人多了,岂不更让人觉得我功高盖主,有谋逆之嫌?”许云冉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她抬头瞥了眼牌匾上“丹凤门”三个大字,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走过来的曹观玉,“你且在这等着,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轻举妄动,在这等着我就是。”
“可是……”
“放心,他今日不会杀我,如你所说,我如今可是斩杀逆贼的功臣,他不会想在后世留下昏君之名。”许云冉卸下腰间长剑,一并交给曹观玉,再三嘱咐道,“谨听遵命。”
“是。”曹观玉无言以对,唯有重重点头以让她安心。
发青的天边还挂着一轮明月,许云冉环顾大道两侧把守的金吾卫,迈开步子径直朝紫宸殿走去。
“臣参见陛下。”
榻上传来两声轻咳,紧接慢悠悠传来个低沉的嗓音:“爱卿请起。”
许云冉躬身站起,偷摸抬眸望去的瞬间,只见李修然身着白色里衣坐在榻上,摇摇晃晃的躯体被刘易德搀扶着才得以挺直,瘦削的面庞毫无血色,薄唇略微发紫,她惊得心头一颤,几日不见,李修然竟已病重到此等地步。
忽而有一侍从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递到李修然跟前,李修然毫不犹豫端起瓷碗一饮而尽,惨白的脸色渐恢复了一点红润,连低沉无力的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爱卿眼下有何打算?”李修然挥手示意刘易德退到身旁,双手垂落放在双膝上,面无波澜俯视着阶下躬身拘谨之人。
许云冉深吸口气,谦逊恭敬道:“为陛下效劳分忧,乃臣之本分,谨听陛下吩咐。”
李修然冷哼一声,笑道:“油嘴滑舌的功夫倒是突飞猛进。”
见阶下之人不语,他又笑道:“朕给你三个选择。”
“其一,继续做你的中书令,不过萧玉安,得去河东接任节度使一职……”
“陛下。”许云冉阖眸思量,低声道,“此等大事,关乎开府仕途,臣不敢为其定夺。”
李修然并不回答她的话,继续道:“其二,这大好河山你选一个喜欢的地儿,朕会赐你个闲散官职,至于玉安,他仍是这朝廷的开府。”
“其三……”
“臣选其二。”许云冉拱手再拜,回想起适才大道两侧面色凶狠的金吾卫,她知道她是逃不过去了,复仇之事本就连累了萧玉安,差点将他害死,如今怎敢苛求以他的前途来换自己的前途,她坚决道,“臣选其二。”
“你还没听完其三,怎便做了决定?”
李修然嗤嗤地笑,他的笑声虽轻,可却让她恍惚有一种刀刃悬在头顶上的寒意,她握紧藏在袖袍下的手,阖眸吐气,顺着他的意思问道:“敢问陛下,这其三是……”
“其三,你与玉安皆可留在长安,不过——”李修然故意拉长声调,收紧眼眸观察起她的神色,“你入宫为妃,玉安仍旧是开府,如何?”
他果然是知晓她的身份了!地砖的冷意顺沿这副躯体,从脚底阵阵攀爬至头顶,寒得她头皮发麻。
“陛下,臣……”
“你不必再隐瞒,女扮男装,朕早已知晓。”李修然骤然起身踏下木阶,忽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缓缓将其抬起,使得那张玉容完完全全呈现在他的眼前,“如若你愿意入宫,朕可许你皇后之位。”
她佯装镇定,含笑辩驳道:“陛下,臣乃罪人之身,怎敢入宫闱侍奉陛下左右?”
“这有何难?你能有周明川这一个假身份瞒天过海,朕亦可以再为你造一个假身份,保你名正言顺,风风光光接受百官叩拜。”
“臣不敢,求陛下恕罪!”她猝然后退两步,拱手道,“臣选其二。”
“刘易德。”李修然似是并不对她的抗拒感到恼怒,反而乐在其中,他挥手示意刘易德走上前来,“朕在宝光寺给中书令备了一份大礼,你带她去瞧瞧。”
见许云冉一动不动琢磨这番话,李修然又笑道:“中书令,去看看吧,那有你想见的人。”
想见的人?是谁?她不敢妄下定论,规规矩矩跟随刘易德退出大殿。
“中书令莫慌。”刘易德拱手笑道,“奴才看来,陛下对您是有心的,倘若您愿意入宫,必定恩宠无数,将来皇太后亦是……”
许云冉回头望了眼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紫宸殿,斩钉截铁道:“刘内侍,我志不在此。”
刘易德微微一愣,点头道:“是我唐突了。”
见他并不执拗再说这事,许云冉不禁松了口气:“话说,刘内侍,那日你怎会希望我去救魏财,好歹,他于你而言……”她闭了嘴,将这话根掐断。
“是啊,如若魏财重得恩宠,我便会沦落他后来的境地,普天之下,从未有人能真正尊重我们。”刘易德叹了口气,坦然道,“只是,我虽跟在陛下身边不久,亦能看得出谁人对陛下用心,魏财素日待人虽八面玲珑,可我知道,他乃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