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行同牢之仪——”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拾起摆在面前的木筷,夹拾起盘中的羊肉,含入口中。
  “引合卺酒——”
  新妇一手持扇稍稍侧偏,一手持起眼前的那半个葫芦,直面新郎,手臂相交,微微仰首共饮而尽。
  “却扇!”
  话毕,众人高呼喝彩,聆听着新郎笑望佳人,高声吟出“却扇诗”,新妇闻之缓缓移开团扇,与新郎柔情对视。
  新郎牵扶新妇而起,面向青炉外广阔天地,只闻礼官高呼道“一拜天地”,齐齐躬身而拜。
  “二拜高堂——”
  两人共同转身直面堂上的灵牌,再拜。
  “夫妻对拜——”
  礼成,喜娘们簇拥着新妇入了新房。
  裴刹见他仍旧恋恋不舍目送着新妇的背影,不由得凑上跟前打趣道:“公子可是想即刻去见夫人?”
  “少来。”萧玉安瞪他一眼,眉眼间却是藏不住的柔情蜜意,他鬼鬼祟祟观望四周,如同做贼般迅速将案上摆在一起的半个葫芦拾起,合成一个收入囊中。
  裴刹抿唇憋笑,整个身子忍不住震得颤抖,他垂头努力敛声道:“宾客可都还在前院等着祝贺呢,长安那还有不少亲信亦送来贺礼……”
  “好罢,我知道了就是……”
  萧玉安理了理袖袍,大步朝喧闹的前院迈去。
  戌时二刻,宾客散尽,萧玉安终得脱身回屋。
  堂上的红烛噼啪作响,暖融的光晕铺满喜房的每一个角落,大红色帐幔低垂,端坐在榻上的女子觉察声响,赶忙拾起团扇重新遮住面容。
  萧玉安轻轻走近,步履沉稳而缓慢,却是毫无半点迟疑。
  他在她身边坐下,抬手环住她的手,顺势将团扇取下置于矮柜上。
  红妆衬得雪白的肌肤更加娇嫩,长睫伴随着眼底藏下的娇羞垂落,他望得出神,嘴角抑制不住扬起,抬手轻柔为她取下繁琐的凤冠。
  “夫人,我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低沉的嗓音略带几分不易觉察的沙哑,可却是如此清晰。
  这一刻,他等得太久,以至于真正到来之时,他仍旧不敢松懈松开她半分,生怕下一秒,幻境便破碎散开了。
  千言万语汇到唇边,他无法吐出掩藏在心底里的那份心意,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他们初见时的相互警惕,想起他狼狈跪在地上怒斥她离去,想起那夜她主动覆上的吻……如果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他竟开始恐惧起死亡,恐惧生死离别,他从未向今日这般希望有神明的存在,希望到了九泉之下,希望来生转世,依旧能与她长相厮守。
  许云冉抬眸望向他眼底打转的泪,窃笑道:“大好喜日,哭什么?”
  “宛如幻境一般,此等良辰美景,唯独在梦里见过。”萧玉安搂紧她的双肩,使得她倚靠着自己的胸膛,如获珍宝,“冉冉,从今往后,生同衾死同穴,不会再有人将你我二人分开。”
  感受着怀中的温度,他真真切切觉得,他是这世间最为幸运,最为幸福之人!
  “冉冉,我定不负你。”
  “我知道。”
  许云冉惬意依偎在这温暖的怀抱,阖上眼眸,回想起了两人重逢的那日,当时,还是短刀相接,谁曾想竟会有结为夫妻的这日,她不禁笑出了声。
  一路走来,着实不易,短暂的安宁与幸福,是这般珍贵。
  望着她欢喜,他也欢喜:“想什么呢?”
  “想起初见时动的杀念。”回忆往昔针锋相对,她忍俊不禁道,“我可是为你准备了一百种死法。”
  萧玉安挨着她的脑袋,俯视怀中笑得前俯后仰的人儿,幽怨道:“你还说呢,我真是不解,先前在郾城时我对你那般好,你怎不看到半分,日日夜夜就知冥思苦想除掉我的计谋,当真是狠心。”
  “你何时对我好了?”她歪着脑袋,笑着回忆道,“我可记得一清二楚,你可是每日唤我去为你换药,好不容易得一闲暇贪睡,又得被你从床榻上挖起来。”
  许云冉陡然扬起脑袋,欣赏起这张凝滞的玉容。
  他无奈笑出了声。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真真是块木头!难得他煞费苦心,每日换药前总是特地沐浴一番,希望留下个好印象……怎还叫她记了仇?
  “还有呢,你背着我冲出狼群下山医治的那日,待我夜里醒来之后,才发觉腿上的伤已被你包扎完毕,你还威胁我,说这伤口是你亲自为我包扎上药的,我那时便料想到你一定知晓我的身份了。”她憋红脸垂下脑袋,轻捶他一拳骂道,“当时你都看到了吧?”
  萧玉安蹙眉,又好气又好笑道:“你是不是忘了,当时你的裤腿上可是还染着血,皱褶挽在膝上?”
  许云冉微愣,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是这样!
  “裤腿是可以挽起来的,夫人难道不知?”萧玉安无奈抗议道,“我乃君子,确实是知晓你的身份,又生怕被旁人发现,这才将你藏在屋内为你包扎,当然,是挽起裤腿为你上药包扎的。”
  “至于我那句话,是为的安抚你的,是为告诉你,并无人知晓你的身份,不需太过担心。”
  “是我过于紧张了,真真是昏头了!不过,我哪知你是好心,还以为你知晓我隐瞒身份之事,下一刻便要杀我了。”她一拍大腿,猛然将那日的全部细节想起,那日她并未彻底疼昏过去,迷糊之中隐约瞧见,他挽起她的裤腿清洗伤口……许云冉顿时恨不得钻入地缝里,“当初女扮男装混入县衙,每日战战兢兢掩饰着,总怀疑有人觉察异样要揭穿我的身份,是我误会你了罢。”
  “那可得接受惩罚。”
  他哑着声音低笑,轻柔捧起玉手置于唇边,留下一个深深的吻,再抬眸,柔情的目光中掺杂不少危险而带有掠夺的意味,她不由得心头乱颤,静静聆听着从那张扑闪含笑的唇瓣掷来的话。
  “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
  抬起的手带着微颤,轻拂去她颊边垂落的一缕青丝,触及微凉肌肤的瞬间,霎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话语随滚动的喉结落回肚里,他缓慢阖眸,覆上柔软的唇瓣,尽情索取甘甜。
  呼吸骤然停滞,她只觉心口如小鹿乱撞,握住他袖摆的纤纤玉指禁不住攥紧。
  他滚烫的指尖仿佛带着一丝难以抗拒的魔力,沿着最初的那缕青丝,一路熨帖至她心底最深处,彻底搅乱了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暖帐低垂,烛影摇曳,榻上珠帘随之摇晃碰撞,发出炽热绵延的低吟。
  “夫人,如今我们是身心一体的了。”萧玉安心满意足搂紧怀中喘着粗气的人儿,埋入她的颈窝窃笑。
  “已经过了寅时,再过半个时辰天便亮了。”她抚着环在腰间粗壮的臂弯低声笑道,“叫水已二十余次,门外的侍从这会儿正累的打盹呢,你莫再折腾人家。”
  “夫人,容我放纵一回罢。”他不依不挠缠紧她轻颤的身躯,沿着烫红的耳根附下一个吻。
  未等她出声,纠缠的唇瓣便堵住了她的唇,五官再度失去了感知,仅剩陌生的温热潮意,以及酥麻刺入头颅欣快之感,她下意识拥紧他,默许了他的放纵。
  午日当头,传膳的侍从方得以踏入屋内。
  许云冉耷拉着眼帘翻身坐起,只觉浑身酸痛乏软,眼角不经意瞥见浸湿被褥中央的那点落红,她霎时回想起昨夜场面,羞得赶忙揪紧被褥一角迅速将其盖住。
  头顶传来声低沉的哑笑,她下意识红着脸回头去瞪他,却见他徒然俯下身子,惊得张望仍在堂内摆膳的侍从
  ,轻推他的肩膀眨眼示意。
  萧玉安扬唇一笑,一手搂紧她的双肩,另一只手顺势抄起她的双膝将她抱起,大步迈到圆桌前将她放下。
  裴刹咧嘴傻笑,识趣领着侍从们离去。
  许云冉气急败坏埋头藏入他的胸口,低声骂道:“萧玉安,你……”
  话未说尽,曹观玉忽从门外踏了进来,他别扭瞄了眼亲昵的两人,避开目光拗口道:“夫人。”
  许云冉惊诧回神看向萧玉安,见他得逞望着曹观玉,才了然这是他的诡计。
  “何事?”她轻咳两声,随手提起茶壶往白瓷杯中倒茶,抿了一口。
  曹观玉愤恨瞥了萧玉安一眼,如今两人成亲,他即便再冲动,也得顾及许云冉的名声,安分守己忍着,他尽量避开那两个拗口的字:“陛下送来了贺礼。”
  许云冉顿了顿,蹙眉道:“谁驾车而来的?”
  “一个面生的宫人,送完贺礼便折返回去复命了。”曹观玉幽幽隔着屏风,低望里侧凌乱的被褥,苦涩道,“夫人可要去瞧瞧?都是一些华贵之物。”
  “尚且收回府库罢。”
  “我代夫人去瞧瞧。”萧玉安猝然揽住她,在她眉心覆下一个吻,继而起身朝曹观玉笑盈盈道,“走。”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主院,曹观玉索性不再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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