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听说你的儿子甚是聪慧。”
许云冉惊出一身冷汗,她咬紧牙关侧视两侧冒着腾腾热气的暖炉,顿觉冷热交加:“犬子好高骛远,才薄智浅,不足一提。”
李修然笑而不语,阖眸半晌打鼾,正当她困惑欲悄然抬眸观察,他忽道:“你的女儿将来的婚事可有想好?”
“为人父母,只希望子女安康,小女朽木之才,难为太子分忧,臣只愿她寻得一知心良人,安然了此一生。”
李修然满意地笑了,他想听的,就是她这些话:“朕要你在世之时,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子孙后代,女儿皆不许入宫闱,儿子皆做我李家的忠臣良将。”
“臣遵旨!”许云冉长舒口气,叩首在地,“必当谨记于心。”
李修然陡然摊开左手,举刀在掌心划开一个裂口,利落把染血的刀丢在她面前,漠然冷声道:“以血掌为誓,击掌为盟,倘若毁约?”
许云冉迅速捡起短刀,咬牙朝左手掌心划开一道裂口:“臣此生不得善终!”
“好!”
李修然颤抖着举直左手,冷眼望着她跪着双膝挪动到跟前,举手与他击掌。
李修然长长吐出口气,任凭刘易德哽咽着跪在身侧擦拭手心的血:“至于萧玉安,任为司空,掌东三军,乔子倾,任为太尉,掌西三军,两人各执半枚虎符,宫廷戍卫之守,由你们四位辅臣轮流任职,以月为期。”
许云冉心中惶然,轻声试探道:“这第四位是……”
“中书侍郎何石庆,尊为太师,兼任门下侍中。”李修然阖眸,漠然望向空旷的大殿,低声道,“退下吧。”
刘易德目送着许云冉离去的背影,叹息道:“那何石庆最擅公报私仇,并非君子,朝中不缺能人志士,陛下何故选他?”
“四人之中,何石庆最无实权,朕给他个空虚太师的名头捧高他,让他与三人并行,萧玉安与许云冉二人乃结发夫妻,同心同德,乔子倾一人难以抗衡,倘使乔子倾真老实投靠二人,这天下……恐怕要改姓了!”
李修然长长舒出口气:“何石庆是小人,与萧玉安和许云冉二人有私怨,他为苟全自身,必定拉乔子倾结盟,乔子倾乃忠厚老实之人,不会真正与他交心,朕就是要让他游走于三人之中,使得他们相互牵制。”
刘易德点头认同,回想起适才击掌为盟的场面,叹道:“可那誓言只涉及她一人,她真能遵守吗?陛下何不让她以子孙为誓?”
“为人父母,护犊心切。”李修然仰首苦笑,长叹道,“倘若真逼急了他,朕怕衡儿还没登上皇位……”
他俯身猛咳:“朕再信她一次。”
刘易德无声落泪,搀扶着他摇摇晃晃的身躯,点头道:“陛下英明。”
“去,去将萧玉安给朕唤来。”
此刻萧玉安正立于殿门前的阶下候着,眼看许云冉走出,他迫不及待迎上前去,觉察她掌心伤痕的那刻,顿感寒毛直立。
“夫君。”许云冉抓紧他的臂弯,摊开掌心凝视着结痂的伤痕,解释道,“这是我自己所为,立下誓言辅佐太子。”
这话顿时让他吃了颗定心丸,萧玉安松了口气,紧接见刘易德拂袖擦泪而出,传话道。
“萧公子,陛下召见,这边请。”
她蓦然抬眸,直直望着他瞳孔中的自己,正色轻声
道:“我在这儿等你。”
萧玉安了然她意,点头回应以让她安心:“夫人放心,我去去就回。”他细心掏出一条手帕覆在掌心的伤痕上,抬脚迈入殿内。
日轮高悬,金光迸射,如万千金针刺入瞳孔,令人睁目如盲。
汗渍层层浸透重衣,她挺直腰板直立殿门前,唯能望见大殿内金灿灿的龙椅,全然看不见亦听不清内殿发生何事。
一个时辰后,萧玉安迈出大殿,与此同时,皇后带着太子直奔入殿,夫妇二人默然立在殿外。
三息的功夫,群臣整齐立在阶下垂首候着,许云冉正惶然不知所措,忽闻殿内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恸哭。
“陛下驾崩了!”
群臣闻言纷纷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两人面面相视,伏跪在地悲哭。
丧鸣钟敲响后,刘易德含泪高举圣旨而出,宣皇帝遗诏。
兴景元年,大暑,年仅三岁的太子李璋衡登基为帝,其生母皇后宋氏,尊为皇太后,以许云冉、萧玉安、乔子倾、何石庆四位老臣为辅臣,共同辅佐幼帝。
第97章
更深露重,周府书房内,一扇雕花木窗半开,清冷的月光如细密蚕丝般无声淌入,衬得案前对视的两双眼睛更显明亮。
“素华,你以为如何?”
袁素华放下奏表,瞠目屏息凝望着她身上宽大的官袍,又惊又喜:“大人当真打算开创女子科举?”
“奏表已拟,我打算明日一上早朝便呈上去。”许云冉疲倦捏揉酸痛的手腕,笑道,“这奏表可费了我不少时日,足足花了一月才拟定初稿,其中恐怕还有不妥之处,明日还得去政事堂与群臣商议,再做修改。”
“大人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您如今仍用着周明川这个假名,对外仍以男子宣称。”袁素华垂眸欣赏这奏表上工整挺拔的字,由衷感慨道,“大人真乃仁人志士!素华万分敬佩!”
“此事不急。”许云冉提起茶壶,往杯中添茶,莞尔笑道,“待科举之事商定,往后朝政中女子渐多,我再恢复本身,也容易些,眼下朝堂还算稳定,可我位居尚书令,号令百官,骤然捅出这事,一则因为先帝颜面会落下欺君罔上的罪名,二则担忧朝臣不服,人心难定。”
“可先帝不是还给大人留了一道遗诏,宣召大人以女子身份为官?”
“那是给我保命用的。”许云冉端起其中一盏茶递到袁素华面前,嘱咐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随意拿出,日后不许再提起这事了。”
袁素华会意点头:“是素华考虑不周。”
“你看看,以你之才见,这奏表上草拟的制法可有不妥之处?”
“我看不出来,只觉精妙绝伦,无与伦比,想不出更改之处。”袁素华含笑收起奏表,如捧着珍宝般放在案上,打趣道:“大人难道是为了我?”
“是,也不全是。”许云冉摇头笑道,“我是为了如同素华般的才女,国家大计,人才乃为基石,怎能白白浪费你们的才华。”
“是!”袁素华拱手,俏皮眨眼笑道,“学生这就回去准备,以待来年科举,定一举夺魁,断然不敢辜负老师的期望!”
许云冉笑而不语,目送她飞快离去,正打算吹灭烛灯回屋,却见萧玉安走了进来。
“夫人。”他俯身跪坐在她身后,搂住她望着案上收好的奏表笑道,“夫人日理万机,忙着翻阅奏表,可也得记得翻阅翻阅为夫,为夫日日独守空房,寝食难安……”
“莫说胡话。”她偏头倚靠在他怀中,坦然笑道,“这份奏表也是你的心血,你也出了不少力,指正其中很多不妥之处,我很感激你。只是唯独意料之外的,是我没想到你会支持女子科举,我还以为……我们会有分歧。”
“女子之才,不输男儿郎,比如我的夫人。”萧玉安握紧她的玉手,叹息道,“她们不该被湮灭于闺阁之中,当年皇子之乱,叛军四窜,我亦见过不少女子执刀而起,奋力守在家人面前,真真大为震撼!拿得了针线,亦扛得起大刀,我由衷地敬佩。”
“不过。”他缓缓撩开她耳边的发丝,忧心忡忡道,“朝中那帮顽固的老臣,你可得小心,既是决定做第一把刀,也要想好对策才是。”
她俏皮抬头,冲他眨眨眼咧嘴笑道:“我知道,你放心。”
“无论如何,都有我在,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萧玉安捧起她的脸颊,亲了一口,垂落双手自然环抱住她。
两人相互依偎着,感受着彼此的气息,夫妻三年,相知相伴的情谊早已融入二人的骨髓,即便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依偎着,也足以明白彼此的心意,足以表达这份胜过千言万语的爱。
萧玉安心满意足搂紧她,自然垂头抵住她的脑袋,共赏屋外高挂的圆月。
从前希望时间过得快些,能早些处理完事务去寻她,如今却希望时光漫长,以能再多抱着她赏月。
“今夜的月亮真圆啊!”许云冉忍不住感慨,她忽想起什么,忙问道,“渊儿和晏儿都睡了吗?”
“夫人放心,我适才特地回萧府看过了,睡得正香呢!”萧玉安低头,温柔在柔顺乌黑的青丝上留下一个吻,温声道,“虽说你的身份还不能完全公布,仍旧得分成周府和萧府两座府邸,不过,前两日我已让裴刹在两府之间打通了一条小道,砌好了墙,也算是一座府邸。”
许云冉歪头,蹙眉仰视他道:“可他们头一次自己住这么一个偌大的院子,我有些担心。”
“不会,渊儿和晏儿看到他们各自院子宽敞,乐得四处蹦跶呢!”萧玉安轻抚她的脑袋笑道,“让他们在萧府睡,我和夫人睡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