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什么?”
那真是非常窄、非常漂亮、非常惹人怜爱的一张脸。
一只手可以完全捧住,又因为哭泣而在他的掌心里微微颤抖着。
“因为、因为……”
——因为我喜欢你,让这一切都变得更难以忍耐。
少年不敢看幼驯染的脸,而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还在认真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立花雪兔忍耐到快要崩溃,把脑袋抵在牛岛若利的肩胛骨上,自暴自弃地说:
“因为若利是大笨蛋!!!”
牛岛若利:“……?”
眼前一片黑暗、哭到脑袋缺氧。
但是有人用温暖宽厚的手掌,在这片陌生的世界里他唯一熟悉的手掌,轻轻、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脊背。
「因为你什么都没对他说。」
牛岛若利想到了及川彻的话。
——所以,说吧,告诉他吧。
“你不需要‘变得’讨人喜欢。”牛岛若利认真地说,“喜欢你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喜欢你的。”
“没有‘无论如何’的、全无条件而理所当然的喜欢。”立花雪兔说。
“有的。”
“没有。”
“有的。”
“只有‘值得’被喜欢的人。”
“那么,就是无论如何都‘值得’。”
“可是、可是……”少年伏在幼驯染宽大的肩膀上,声音微微颤抖,“可是我不仅想要喜欢我的人的喜欢……”
“……我还希望,我喜欢的人,也能喜欢我。”
牛岛若利:“……”
大雨把窗外的世界变得黑暗而模糊,仿佛另一片更高维度的时空。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所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同在,都可以被完整地看见。无数平行时空里,无数封闭的房间,无数相拥的他们,像宇宙一样永恒,像永恒一样永恒。
牛岛若利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瞬间仿佛从时空中抽离出来。他听见无数个自己的其中一个,有些紧张地问:
“你有喜欢的人吗?”
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他没有听见回答。
牛岛若利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了看,立花雪兔倚着他的肩膀,眼睛紧紧闭着,面色不正常地酡红,呼吸的温度炽热而滚烫。
第24章 小蛇的亲吻
先是感到很冷。
身上好像盖着一条毯子,立花雪兔本能地把自己蜷缩在里面,但是太薄了,他还是很冷。接着,似乎有个更温暖的东西靠近了,他紧紧抱住,汲取着难得的温度。
很大,很温暖,像商店里最高的货架上摆着的最大号玩偶。
意识沉沉浮浮,断断续续。
过了一会儿,又像是过了很久,他感到热了,身体变得滚烫。立花雪兔不耐烦地把玩偶和毯子都踢掉了。
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有人坐了起来。到这里为止,他的意识又沉入了最深的海底,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刚刚还很冷,现在好像不冷了。”牛岛若利说。
“38.8c。”白布贤二郎看了看电子体温计,解释说,“是这样,体温爬升有一个过程,低烧的时候人会感觉冷,烧烫了就会热了。已经可以吃退烧药了,现在是十一点半,明天还没退烧的话,八小时之后再吃一次。”
“好。谢谢,辛苦你这么晚来一趟,白布。”
“没事,现在立花学弟回不了家也去不了医院,还好我备着常用药。对了,你看见教务处发的邮件了吗?明天还要继续停课。”未来的医学生说。
“看见了。”
“嗯,那我就先回寝室了。”
白布贤二郎留下的退烧药是一盒冲剂。
牛岛若利用热水冲了药,考虑应该怎么给少年服用。他把人从床榻上扶起来,少年的身体绵软而滚烫,很不舒服地挣扎了两下,无意识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把你……”
“什么?”牛岛若利侧耳去听。
“把你……刚刚……”少年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捕到的虾夷扇贝给我。”
牛岛若利:“……?”
牛岛若利:“你先喝水。”
“好。”立花雪兔说。
他把药当成水咕咚咕咚地喝完了,即使脸因为药苦而皱成了一团,都没有怀疑自己喝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在牛岛若利把他放回床榻上的时候抓住了能抓住的东西:“虾夷扇贝……”
牛岛若利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好一边哄他,一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我现在去拿给你。”
少年又消停了。
牛岛若利在寝室里转了两圈,也没有找到什么虾夷扇贝或者可以伪装成虾夷扇贝的东西,最后用毛巾包了两块冰块,想着他烧得滚烫,握在掌心里应该能舒服一些。
立花雪兔却不再像没礼貌的阿獭一样闹着要虾夷扇贝了,少年的手腕搭在毯子上,手指上还有缠过绷带的痕迹。牛岛若利用冰毛巾帮他擦拭,只觉得那截雪白的手腕真是很细。他忽然想,就是这么细的手腕,拦下了岩泉一的扣球吗?
“如果……”
“什么?”牛岛若利再一次低头去听。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再说一句至理名言吧。”少年喃喃地说。
牛岛若利:“?”
“在说出‘告诉你一个秘密’的一瞬间……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呼呼。”
牛岛若利很轻地笑了一下。
烧到胡乱说梦话,也不知道少年的梦里到底有什么。他一开始觉得有点好笑,不停地逗他说话,直到听到这一句,牛岛若利忽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
“那么,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安静了很久很久,只有窗外暴风雨呼啸的声音。
退烧药中的安眠成分渐渐起了作用,少年的呼吸变得平稳,睡得更沉了。他不再说胡话,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确定了这一点,牛岛若利才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很缓慢,在暴风雨的掩盖下,几不可闻。
“……曾经我以为……”
“……我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
一整夜,脑袋里都乱哄哄的,没有消停过。
立花雪兔先是梦见一个全是小动物的无人岛,黑心狸猫追着他还房贷,他只好不停地钓鱼、砍树,还被马蜂蛰了;没礼貌的海獭伸手就管他要他捞到的虾夷扇贝,还讲了一通似是而非的哲理,像是香蕉越大香蕉皮越大之类的。
又梦见了仙台站的商店街,他买完排球鞋去抽奖,抽奖负责人竟然是鹫匠教练,他摇啊摇,摇出了一个排球形状的扭蛋,顿时礼花筒弹射,招财猫咚咚地敲着太鼓,鹫匠教练站在一块栗子蛋糕上,拿着喇叭对彩纸纷飞中的自己大喊:
“一等奖:副攻手!”
副攻手副攻手副攻手……
立花雪兔就在这样循环的回音里猛地吓醒了。
暴风雨哐哐敲着玻璃。
黑暗。
彻底的黑暗。
立花雪兔试着动了动,只觉得很热,身上还酸痛得不行,好像被人暴揍了。他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记忆也断片了。他伸出手,在枕头旁边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亮起来。
凌晨,三点二十三分。
屏幕上躺着几条三花猫发来的消息,以及一封教务处的邮件。
一般路过三花猫:
【你手指怎么样了?今天打不打?】
……
【我自己先打了?】
……
【你好好休息吧。不打扰你了^(⊙w⊙)^】
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了床榻的角落。
学生寝室里狭窄的单人床,他睡在靠墙的一侧,而牛岛若利的身体朝着他,以一个护着他的姿势,睡在靠外的一侧。手机、毛巾、退烧药、电子体温计等等,散乱地分布在随时都可以够得到的地方。
立花雪兔怔怔地用手背探了探自己的额头。
……啊,发烧了。
原来,睡梦里那隐隐约约、冰冰凉凉的,很舒服的抚摸和擦拭,并不是一场幻觉。而眼前的幼驯染照顾了自己一整夜,即使睡着了,也还是皱着眉,仍然在担心似的。
立花雪兔坐在黑暗里,在雷雨轰鸣的声音中,久久地凝望着心上人的脸。
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一档。
少年低下头。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但是不对……不应该这样。
农夫救了一条发烧的小蛇,小蛇不应该亲吻沉睡中的农夫。
恋爱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一件事,没有它人类照样过日子,生存、繁衍、死亡。人类进化了几万年,仍然没有把恋爱进化掉,依旧愿意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而亲吻则是恋爱的誓约,是相爱的人情难自禁、郑重其事,不应该是趁火打劫。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