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上前了一步。
对面,也有一个人上前了一步。
及川彻:“……”
牛岛若利:“……”
二人都顿住了。
视线交汇,凝重的空气里仿佛有噼里啪啦的火花带闪电的声音,只有处于茫然无措中的小兔还意识不到自己身后的战争,犹如两头狼王正在抢夺——尚未被标记的领地、尚未确定归属的猎物。
及川彻心说,你知道什么,你这种人生一帆风顺的王者,你能理解他哪怕万分之一痛苦吗?呵呵,你根本就不能。
牛岛若利心说,你又了解他什么了?我才是所有人里,认识他最久的人。
二人默默评估了一番,都认为对方不堪大用,于是更坚定地上前。
而立花雪兔早就已经如幽灵般浑浑噩噩地飘走了。
二人:“……”
幽灵小兔飘到客厅里。
川西太一站在冰箱前找吃的,五色工坐在沙发里看平板,看见立花雪兔进来,都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那意思是:哼我倒要看看你是先哄我还是先哄小妹妹头/金毛狗前辈。
幽灵小兔完全没有精力管他们,连个眼神也没给,怔怔地飘走了。
二人:“……”
*
别墅负一楼,家庭影院。
濑见英太听见里面的声音,想了想,端着一碟洗好的葡萄进去了。
白布贤二郎一脸平静地陷在舒服的按摩椅里,银幕上光影变幻,金属嘈杂,疯癫的男人拿着斧头砍木门,濑见英太差点吓得把碟子都摔了。
“……你你你、你怎么一个人在看恐怖片啊!”濑见英太问。
“不恐怖啊。”白布贤二郎转过头来,淡淡地说,“库布里克还是蛮有趣的。”
“……你吃葡萄吗?赞助人刚派人送过来的。”
“不吃,葡萄糖分太高了。”未来的医生嘴上这样说,手上还是拿了一颗,又拿了一颗,过了一会儿又拿了一颗。
濑见英太原本想展示一下前辈魅力时刻,以过来人的经验陪伴失意的后辈——虽然他的“过来人”经验,也正是因为这位后辈才有的。
结果,白布贤二郎的失意表现形式为一个人在家庭影院里看《闪灵》,一脸平静,剧情甚至都能倒背如流,只有濑见英太全程被吓得滋儿哇乱叫,白布贤二郎好几次想把他丢出去,但还是忍住了。
……其实这种时候,有人陪着,也还是挺好的。他想。
*
牛岛若利也回到了客厅里,看见了仍然在闹别扭的金毛副攻手和妹妹头主攻手。
“……”牛岛若利说,“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两个人皆是浑身一凛。
——我靠!跟着立花雪兔过了太久的好日子!把主将给忘了!
两个人灰溜溜地,像两只瑟缩的鹌鹑,被严肃的主将拎到檐廊上去训话了。
……
“明白了吗?”牛岛若利问。
“明白了!”两个人哭也不敢哭,绷着脸齐齐回答。
“嗯。”牛岛若利点点头,又问,“他在哪里?”
“看见他上楼了,对吧?”川西太一看了看五色工,得到肯定之后,才说,“但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嗯,你们去吧。”
两个人便双手抱头,一个接一个地绕着檐廊深蹲跳十圈去了。
下次的矛盾,一定要在立花雪兔那一层就解决掉。川西太一和五色工心里都在想,真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忘记了主将大人可从来不会惯着我们啊啊啊——
*
别墅三楼,露台。
立花雪兔瘫在露台上的秋千里,秋千晃得他脑袋晕乎乎的。从三楼的露台上向藏王连峰看去,落日就像一个滚烫的大烟头,把整座山烧得通红。
旁边的桌台上摆着一碟葡萄,平板随机播放着短视频。他只是想弄出来一点声音,不至于太寂寞,却正好播到《穿普拉达的女王》这部电影的剪辑。
安妮海瑟薇饰演的女主角安迪,与上司坐在轿车里。安迪说,我并不想把同事去巴黎时装周的名额挤掉,我只是别无选择。上司说,你有选择,你自己选择了做得比她更好,所以我才会带你来。
鹫匠教练问:不是你选择了要改变白鸟泽的进攻体系吗?不是你选择了超越贤二郎吗?
安迪回答:但如果这不是我想要的呢?
上司却说:这是所有人都想要的。
立花雪兔想,是啊,我也以为我没有选择,但一切都是因为我。可是我也不想要从别人手里「夺」走的东西,讨厌世界上一切非此即彼、有你没我的竞争。
为什么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幸福快乐呢?
……现在也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了。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必须肩负着整个白鸟泽往前走,哪怕步履蹒跚。
我必须努力……呜……
“有没有人需要及川大人啊?”
立花雪兔:“?!”
及川彻已经换了衣服,一件undefeated的灰色连帽背心,同品牌的运动长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要是再戴上墨镜和渔夫帽,走在街上肯定会被误认为是私服出行的男明星。不过立花雪兔已经完全没有精力注意他的穿搭了。
及川彻倚着露台的玻璃门框,懒散地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窝在秋千里,完全瘫成一摊饼的糯米团子。
“还好啊,没有哭。”及川彻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你躲在这里偷偷掉眼泪来着呢。”
我没有——
我在白鸟泽上了三个月的学,我的心已经和铁一样硬,我是不会再为困难流眼泪了的——
这些话全都说不出口,立花雪兔拼尽全力,只能把自己从秋千上支撑起来。
及川彻握着少年的手腕,拉了他一把。
“努力,我要努力。”立花雪兔喃喃地说,“你来的正好,我想把背传练得更精准一些。”
及川彻:“……”
及川彻本来不想再练了,听见他这样说,也没办法,当下只好指导起来。
他让立花雪兔背对着墙壁站着,随手指了一个点,让他把球托到自己指的地方。
立花雪兔回头看了看。
“别回头。”及川彻说,“凭感觉。”
“唔——”
这一球自然存在偏差,但严格的及川老师依然没有让他回头,只是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凭感觉」,最后终于精准地击中了那一点。
“把这个位置,和刚刚的这种感觉,联系起来。”及川彻说,“不断不断地练习,直到把所有的高度和感觉联系起来。”
立花雪兔努力地「联系」了一下,但还是做不到完美,五次里总有两三次偏差。
“基本功很枯燥吧?不爱练吧?我一看你就偷懒了。”及川彻说,“托球可以反映二传手的性格,你踏实传球就稳重,你轻率传球就毛躁,你偷懒,就不会托球。”
立花雪兔:“……”
立花雪兔恹恹地说:“我再也不会偷懒了,我要从白天练到黑夜……”
及川彻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上手纠正他的姿势。
“核心保持好。”及川彻拍了拍少年的腰,两只手从身后环着他,捧着他的手握着排球,侧头在他耳畔说,“用指尖,减少排球的旋转——”
立花雪兔的头脑还是迟钝的,身体却先反应过来了,在那一阵温热的气流轻轻拂过耳垂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
及川彻顿住了。
他先是看见了少年雪白的后颈上散落的、潮湿的浅色碎发,心里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当然,他也感觉到了,少年下意识的僵硬和躲避。
牛岛若利找遍了所有的房间,最后来到三楼的露台。
在山中落日的万重霞帔里,及川彻从背后环绕着立花雪兔,微微低头,似乎在同他说话,似乎又没有。
立花雪兔的脸则完全被及川彻挡住了,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们都没有发现他。
牛岛若利:“……”
他思考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及川彻皱着眉头,松开了环绕着少年的手。
立花雪兔困惑地回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讲到一半就不讲了,然而眼前的人,脸上的表情却比他的还要困惑。
“……怎么了?”立花雪兔小心翼翼地问。
“不教了。”及川彻有些烦躁地说,“今天不想教了。”
“……啊。”立花雪兔说,“那、那好吧,我自己练一会儿,谢谢及川前辈。”
及川彻站到一边看着他,心里的困惑和烦躁并没有减少。
太奇怪了。
只是触碰,仅仅是触碰而已。
他也触碰过无数个人,拥抱、击掌、握手,都很普通,为什么这一次会这么奇怪?
就好像——
就好像,犹不满足一样。
“不准练了!”及川彻想不明白,于是霸道地拽过少年,“你必须请我去温泉街上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