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左轮落到一半，被波提欧捞在手中。
“你难道不敢——”
“够了。”
看着牛仔脸上陌生的神情，赫迈雅忽然觉得很累。
整个环境好像都充满了敌意。
不想待在这里，不想再看到这张面孔，甚至也不想再应付父亲。
她解开手腕上的锁扣，将终端抛在沙发上，转身越过屏风，直接进了卧室。
波提欧下意识迈了一步想跟上，被斜刺里伸出的手拦住。
是沉默到现在的欧迪恩。
“行了，这里不是你该撒野的地方。”青年陈述道。
“没事，小欧迪恩。”奥斯瓦尔多突然开口，“既然咱们的恶客已经迫不及待，就请他换个去处吧。”
他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起居室外随即响起急促的警报声。
这是公司的舰艇通用的，检测到入侵者的信号。全舰武装将在三分钟内集合，配合星舰上的防卫系统，锁死入侵者逃离的每一个方向。
“有什么话，到囚室里再说如何？”
这里已没有继续停留的理由。
牛仔脸上咄咄逼人的笑早已散去，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奥斯瓦尔多，两枪逼退欧迪恩，冲出起居室，向走廊尽头奔去。
*
卧室的隔音材料很好，是真正的宁静。
赫迈雅把自己扔进床铺中。
轻软的被褥向下凹陷，云朵一样温柔地包裹着她。
被子是最朴素的安全感。
她在这种梦幻般的温暖里发了许久的呆，感觉耳畔心跳鼓动血流导致的隆隆杂音减弱不少，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四肢甚至胸口都因过于紧绷而隐隐酸痛。
“外面什么情况了。”
她问基兰。
“奥斯瓦尔多先生和欧迪恩先生还在您的起居室中没有离开，正在商讨赫什列特的后续处理。”
“哦。”
差点忘了，今天的主要任务其实是赫什列特。
赫迈雅有点恍惚地任视线在房间中游荡，忽然一抹湛蓝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眨了眨眼，意识到那是床头的冰晶折射出的蓝光。
与波提欧一起发现，由本恩解出其中秘密的冰晶。
她收拢手指，记忆中的冰凉好像还停留在掌心。她忽地想到，波提欧今天应该也是因为赫什列特签约的事来找自己的吧。
她从床旁的折叠屏中调出消息列表。点进波提欧的对话框，消息还停留在焦急询问她安全状况的时候。
赫迈雅猛地停住，逃避什么似的关了折叠屏。
又过了一会儿，她再次问道。
“现在呢，外面怎么样？”
“商谈还在继续。”
“还有一个人呢？”
“我假设您不想再听到他的消息了，小姐。”
“……让你说你就说。”赫迈雅恼道。
“情况有点复杂。”基兰道，“您自己看吧。”
监控视频被投到屏幕上。
基兰贴心地做了剪切，快速闪过的画面囊括了牛仔冲出起居室、警卫汇集、他在不同舱室间腾挪冲突的场面，简单清晰地解释了前情。
“父亲越过我调动了警卫？”赫迈雅意外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
存储器能在眼皮底下丢失，早说明了父亲的手长过她的想象。
“转实时监控。”她收回思绪。
画面一闪，定位在一条走廊。
相比开头，波提欧看起来明显窘迫不少，衣物脏污破损，身上多了不少擦伤与弹痕。
他安静快速地前进，警惕着前后的动静，在即将被走廊两端的警卫包夹时一个闪身，扑进旁边的资料室。
很谨慎的做法，和他习惯的大开大合差别很大。
赫迈雅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他的子弹恐怕不多了。
悼星者号内部结构复杂，又开启了防卫系统，没做足准备，确实很容易陷在里面。
怪不得父亲和哥哥能安坐着不动。
在她思忖的时候，波提欧已经又换了另一个房间。
赫迈雅目光一滞：“收藏室……”
这里面放的不是什么贵重藏品，只是她从小到大留存下来的一些带有回忆的东西，故而也没把房间藏在很隐秘的地方，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他闯了进去。
“小姐，要不要呼叫……”
基兰的建议还没说完，视频里已传来砰的一声。
房间狭小，牛仔进入得仓促，转身时带到了身旁架子上的物品。水晶相框沉重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算了。”
赫迈雅面无表情道。
这人若真要破坏她的收藏室泄愤，喊警卫也已经来不及。反正只是早年的杂物，其意义并非郑重的珍藏，更多的只是过往的她在留住自己存在的痕迹。
抛去这种幼稚的执念，她的过去没有多少值得大张旗鼓去保存的东西。
她收敛了眉目，继续看了下去。
屏幕里，波提欧注意到摔碎在脚边的相框。他弯下腰拨开水晶碎渣，从中捡起那张相纸。
赫迈雅已经从屏幕里的模糊色块认出了这张照片。
那是她刚登上悼星者号的时候拍摄的。那会儿她才十六岁，还不是这艘星舰的主人。即使如此，对年轻的赫迈雅而言，换到这样的工作环境已经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
相片上的少女站在登舰通道前，有点腼腆地挺直身板，生疏地比出当时流行的拍照手势。
赫迈雅移开视线，不想看过去的自己被撕碎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又转回屏幕，却发现她预想的事没有发生。
牛仔看了一会儿照片，只是伸手拂掉了上面沾染的碎屑，而后把相纸放回原处。
“……”
赫迈雅安静了下来。
波提欧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正在被人窥视，他抬头打量了一圈身边陈列的物品：一件廉价的衬衫、一支空荡荡的营养剂试管、一枚奖章、一块不知来路的石头……
是少女成长过程中记下的贫穷、饥饿、荣誉与童年。
他又看向另一侧，大小不同的相框中凝固着不同时期的少女，从最开始的稚嫩无知，到后来的腼腆忐忑，之后似乎跳过了某个阶段，再看到的便是很接近成年赫迈雅的模样了。
他看了一会儿。把放在外侧的相框向里挪了挪。
然后侧过身，避开了狭窄通道两侧的陈列品，灵巧地穿过架子之间的空隙，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前进的方向，更多警卫正有序地巡逻着。
“……”
赫迈雅咬了咬牙，还是站了起来。
“基兰，帮我打开快速通道。”
即使父亲将手伸到了星舰的操控上，主要也是基于悼星者这一等级的星舰共有的出厂配置。
身为居住于此多年的主人，赫迈雅还是保留了一些自己改造的便利。
比如一条小小的便道。
*
波提欧在星舰复杂通道和舱室结构间辗转躲藏，等待着可能的时机。
回到熟悉的场合，他便又成了那名冷静的猎手，行动间宛如在子弹和红外感应线交织的刀锋上舞蹈。
躲过又一组巡逻，他停在走廊中间的视觉死角处稍作歇脚，不期然倚靠的墙壁突然打开。
生死间练就的本能比思维更快，他不假思索地向身后调转枪口，待扳机扣下，才察觉自黑暗中出现的人影有些熟悉。
“赫……”
辨认出来人身份的波提欧惊怒交加。
对方没有要吭声的意思，而是直接伸手把他拽进狭窄的甬道里。
“你干什么？”
之前郁结的怒气还未消散，但方才不知落于何处的一枪又让他有些莫名的退缩，波提欧这话说得有点色厉内荏。
赫迈雅没有回话，只是拽着他一味地向前走。
波提欧还没理清，眼前忽然出现亮光。
打开的墙外是复杂的管路，他们到了一间罕有人迹的底边舱。
来这里干什么？
波提欧有种要被抛下的预感。
等等，他们的事还没了结……
察觉到赫迈雅不想交流的意思，波提欧反手想扣住她的手腕。
但早有准备的赫迈雅更快。她先一步松手，扑到墙边，目的明确地转动墙上的轮盘。
随着机械传动的声音，墙根粗大的管道上掀开一个一人高的入口。
隐藏通道？
波提欧明白了些什么。
没等他分辨清楚自己脑海中的语句，赫迈雅忽然伸手拽住他的披风。
拖拽的力量迫使他靠近，赫迈雅以这个颇为不客气的姿势，说了这段路以来的第一句话。
“奥斯瓦尔多之后会出现的地方，是西斯蓝iv。”
不管波提欧是否听清，下一刻，她猛地将男人往旁边推开，推进管道内的密道中。
然后扳住旁边的阀门，关闭了密道。
一切的速度都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