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扬州城中的客栈比起南江镇中的自是宽敞客气一些，房间里除床以外，靠窗的位置还摆着一张矮塌，十一进门后将被褥随手放在那矮塌上，朝雁惊寒走近道：“主上，属下替您将头发烘干？”
“嗯。”雁惊寒点点头，他刚沐浴完，只草草擦了擦，发尾处还在滴水，将后背洇湿了一小块。
十一看到，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先拿来干净的帕子，一只手将雁惊寒头发拢起来，另一只手把帕子展开垫在下面，这才运转内力替他将头发烘干，经过几天时间，他做这事已经较为熟练，可以克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马。
然而本在低头看书的雁惊寒，却突然往后靠了靠，仰着头问道：“唐蝉如何？”
十一本就站在他后面，他不敢靠得太近，然而为着动作方便也不能隔得太远，雁惊寒这一动作，他感觉那光滑的发丝在自己掌中蹭动了一下，轻轻扫过自己的身上的衣服，造成一点细微窸窣声，十一穿着完好，隔着层层衣物，他明明应该是没感觉的，然而那声音好像一点讯号，落在他耳中又变为触感，令他紧绷而麻痒。
雁惊寒抬头问完，很快又将视线落回书页上了，十一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心挪了挪脚，这才答道：“禀主上，唐姑娘回房不久，便吩咐小二去买了两套成衣回来，而后在房中用过晚饭，一直未有动作。”
雁惊寒闻言，手上动作不变，只强调道：“盯紧了。”
“嗯，主上放心，属下早已在她身上种下“寻蜂”。”确认头发干了，十一将帕子拿开，收回手去。
“寻蜂？”雁惊寒转头看他，眼里带上一点笑意，“你倒是机灵。”
“寻蜂”乃是暗堂中专门驯养的追踪之物，只要追踪对象身上携带此蜂蜂蜜制成之粉，方圆五里之内它都能追寻而去，且飞行速度极快，即便是轻功卓绝之人也不再话下，但此物幼年时存活率较低，且长成后寿命较短，更别说还要经过专门驯养，因此楼中可用的数量并不多。
这本就是暗堂之物，十一又是其中拔尖的，自然可随身配备。
雁惊寒这一句，本只是平常顺口的赞赏，十一往日也不是没有听过，然而配上他这笑盈盈的神色，却反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只能干巴巴道：“多谢主上。”
雁惊寒本想问他是何时下的，然而转而一猜便知十有八九是趁那小二给唐蝉送衣之时。
他也不再多问，转而又看起书来。
十一心知这便是无事了，他退下几步，想了想将桌上的油灯挪到床边小几上，又斟了一盏茶放下，这才将床前屏风拉开，自己则走到左侧墙边守着，细细听旁边的动静。
房间里一时静默无声，过了不知多久，雁惊寒低沉的声音传来：“睡吧。”
“是。”十一闻言又走到床边将那盏油灯挪回原位，待雁惊寒躺下了，便打算伸手替他将床帐放下。
“不必。”雁惊寒闭上眼睛，摆了摆手道。
“是。”十一退回外间，将油灯吹灭了。
走廊上微弱的光线透进来，黑暗并不能影响十一视物，他放轻脚步走到那矮塌边，三两下将被子铺好了，取下腰间软剑放在塌边，合衣而卧。
因着还要监视唐蝉动静，十一并未打算入睡，这矮塌也正好紧挨着左侧墙壁，倒也方便。
十一躺在榻上，身子贴着靠墙的那边，竖起耳朵留心听着，他听到唐蝉上床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似是睡着了，房间里静谧无声。
十一并未松懈，仍然打起十二分精神。
今夜无星无月，时间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流逝，过了不知多久，客栈中渐渐杳无人声，十一好似潜伏于黑暗中的猎手，发挥他不同寻常的耐性与专注力，一动不动静待猎物出现。
直到屏风后面传来一点悉索声响，十一下意识侧头看去，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通过屏风侧边，隐约看到躺在床上的身影，隔着一段距离，雁惊寒的面容在黑暗中并不清晰，十一只能辨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雁惊寒呼吸平稳悠长，应当是睡着了，只是看上去睡得不太安稳，十一看到他无意识地翻了翻身，这段时间主上每晚入睡都是这样，想到这里，十一眉头紧皱，他辨不清主上是因为思虑太重影响睡眠，还是纯粹认床睡得不太舒服，又或者两者皆有？
他的头侧过来就转不回去了，十一看着床上，虽然心中仍紧绷着一跟弦，不忘留神注意隔壁动静，眼睛里却好像结了一张网，将床上的身影牢牢拢住，他见到雁惊寒的被子随着对方刚才的动作往下滑了滑，眉头皱得更紧了，十一很想去替他再将被子掖好，但心里却很清楚，如主上这般，必定在睡梦中也保持警觉，只怕自己还未靠近便会将他吵醒，十一不敢动，甚至不敢在黑暗中看他太久，因为凝视太久的视线也会惊扰人。
他只能转回头，像往常的无数夜晚那样，保持某个固定的频率来回挪动视线，好像日升月落一般自然、恒久。
这样的情形结束在耳朵捕捉到的一丝细微动静中，十一心中一凛，猝然睁大眼睛，翻身下床，提起靠在塌边的配剑就往门口走去。
然而等到了门边，他脚步却顿了顿，直到听到身后传来雁惊寒的声音：“去吧。”他这才推门而出，先是去隔壁房间扫了一眼，接着几个起落从客栈跃出，追着视线里的黑影沉入夜色中。
唐蝉果然动了！
唐门素来以轻功暗器闻名，其“飞燕步”更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轻身功法，传闻尤其适用于女子，经过今日城外的一番交锋，十一确定唐蝉虽然内力远不及他，当从她能够隐于路边多时而未被察觉，便可看出其轻功之卓绝，十一不敢托大，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将瓶塞打开。
只见从瓶口中飞出一只通体漆黑的蜜蜂，这蜂翅膀透明，唯独尾部闪出细微光亮，它身形比之寻常蜜蜂稍大，飞出来后先在空中停了停，接着便径直往某个方向追去，尾部光亮随着它翅膀挥动的频率不停闪动，好比一盏引路明灯，十一紧跟在它身后，尽力与唐蝉保持距离，又确保不会跟丢。
月黑风高，唐蝉在黑夜中几番起落，先是去了城东某个湖边，十一看到她到处查看，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她才起身跃起，又往东南方而去。
过了大概一刻钟后，远远落在一个屋顶上，蹲伏着观察着某处动静，过了一会儿又稍微转换位置，如此几番起落，几乎绕了一个大圈，十一在她身后跟着，只见前方视线里是一个诺大的庄园，其中隐隐可见重重守卫，不用多说，这应当便是聚海帮驻地了。
唐蝉似乎想进去又不得其法，探查了一圈后只得不甘心地返回客栈。
十一先在客栈外等了一会儿，待确定她重新睡下后，将身前的黑蜂收回玉瓶里，这才无声地返回雁惊寒房间，这一去便花了近两个时辰。
十一是翻窗进来的，一落地便察觉到了不对，房间里没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他心中大骇，急步上前一看，床上果然空无一人，他一把掀开被褥，将手放上去探了探，是凉的，脑中嗡的一声，十一强自咬牙，冲到桌边点燃油灯，打算查看一番屋子里的痕迹。
他心如擂鼓，几乎等不急灯亮便一把抓起油灯，却猛然注意到桌上一闪而过的纸条。
十一回身抓起，拿到眼前一看，只见上面言简意赅，写着一个“等”字，字迹锋劲有力，是雁惊寒所写。
他这才喘过一口气来，确认般地又看了几遍那字条，如同脱力般在桌边坐下。
冷静下来后，他细细一想，心知雁惊寒极有可能是去见楼中其他人了，他心下稍安，然而转而又想起他如今的情况，一颗心又猛地提起来。
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十一站起身来，不自觉在房中来回踱步，手中反复揉捏那张纸条，就像抓着什么让他安心的东西。
他犹如笼中的困兽，被那一个“等”字压着，只能在原地不停默数时辰，十一自觉已经过了许久，但抬头一看，窗外的黑暗却丝毫未变，他不由得在脑中反复推演，自己回来时床褥已经凉透，主上必定已经出去有些时候了，然而如今他已等了半个时辰，竟是还未回来。
十一倏然停步，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眼神晦暗难明，随即便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来，这玉瓶看上去与他追踪唐蝉时的那个制式一样，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作者有话说：
不是我说啊，十一胆子比天大，大过年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下面请做好准备，尤其是某些看1章 就能哭的小盆友哈～
ps：明天不更，后天更
第17章 疑窦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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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走后，雁惊寒并未睡着。他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时辰，待时候到了便起身穿衣，径直出了客栈往城西行去，即至到了某个巷口，他拐进去，走到一棵高大的桂花树下。这挂花树枝繁叶茂，此时花开得正好，在夜风中送来阵阵花香，它正对着一扇安着铜兽门环的大门，雁惊寒刚刚站定，便见那门环动了动，大门向两边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