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实在不怪他惊疑,这猜测与江素锦白日里的形象简直迥然不同,雁惊寒虽早就对她有所怀疑,但万万不曾想到这上面来,更何况那扬州知府赐予她的贞洁牌坊还在那立着呢。
  听到雁惊寒终于开口,十一不由得暗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方才说完后便在等对方反应,一时间思绪起伏,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却不知他家主上在意的点全然不同,只是因他这话太过耸人听闻而陷入了沉思。
  想到这里,十一这才发现自己的关注点着实有些偏了,他心中越发羞耻,忍不住暗自唾弃自己不该有的“多思”,头也垂得更低了些,但仍不忘及时回雁惊寒的话:“是。”
  雁惊寒听罢,细细在脑中过了一番今晚众人的样子,眼中不由得闪过一点兴味道:“依你看,这奸夫该是何人?”
  十一勉强把思维摆正,想了想道:“依属下所见,极有可能是洪昇。”毕竟依胡广泉反应,这洪昇与江素锦一样,显然都出现得晚了些。
  “嗯。”雁惊寒闻言,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打算接着说,抬头朝十一一看,却发现他头都快要垂到肩膀以下了,雁惊寒心中奇怪,接下来的话便一时没有出口,只兀自不解地定睛朝他看去。
  十一方才从自己营造的莫名羞耻中挣脱出来,听到雁惊寒应了一声便不再继续,下意识有些疑惑地抬眼去看,却正好撞上他家主上打量的眼神,十一脑子里“嗡”的一声,他还未及反应,脖子已经条件反射般地又垂了下去,动作之迅猛,雁惊寒见了都不由得担心他会闪了脖子,但也正是这一错眼之间,他看到了十一的眼神——极为罕见的躲闪慌张的眼神,更别提那隐隐泛红的脸颊了,只不知是因为头垂得太低憋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雁惊寒转念一想,脑中闪过十一方才支支吾吾的样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他眼中兴味更浓,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突然转了话题,悠哉游哉道:“十一,你如何知道这是什么味道?怎么?你试过?”
  “属下不曾!”雁惊寒话音才落,十一便下意识开口为自己辩解,然而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这种事情好像也不能全然否定,他不由手足无措,但还是绞尽脑汁磕磕绊绊道:“属下......属下从前执行任务,常有暗藏于青楼之时,甚至潜伏于床底,因此......”他顿了顿,好不容易选了一个较为委婉又不失准确的结尾,“因此对此类事情较为敏锐。”
  然而十一这话说得中规中矩,雁惊寒听了,脑子里闪过的却是前些日子在南江镇时他随自己去烟雨楼的样子,当时自己有意逗弄,故意问他可要青羽作陪,十一听罢可谓是如临大敌,他当时未做他想,只以为十一是拘谨古板,然而依着此时来看,这反应可丝毫不像是他方才所说的“对此类事情较为敏锐”,想到这里,雁惊寒眼中闪过一点促狭的笑意,淡淡“哦”了一声,接着眨了眨眼故作疑惑道:“这么说来,十一自己试过?”
  “不是,属下不曾!”十一否认的速度更快了些,且这次不光是言语了,连头都忍不住摇了摇,他眉头紧皱,实在是不明白主上是如何从他方才的话推导出这番结论的。
  十一正在纠结措辞,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毕竟此类事情实在太过敏感私密,让他在主上面前说起,总怕自己有言语不当之处,冒犯了对方。
  雁惊寒听了他这话,却是微微惊讶,同为男子,即便是他,也享用过下面之人偶尔的孝敬,更别说早在他及冠之日,父亲雁不归亲自为他安排的侍寝女婢了,雁惊寒自问对此事并不热衷,但也有过几次经验,十一年纪比他稍长,虽说身在影堂,管束严苛,但暗卫总有外出之时,如若有心总能想法子纾解一二,据雁惊寒所知,只要不影响任务,影堂亦不至于如此罔顾人性本能,要知道凡事皆讲究个张弛有度,物极必反。
  想到这里,雁惊寒视线不由得扫过十一周身,十一被他如此打量,只觉越发窘迫无措,眼见着对方身子都要僵成一块石头了,那头垂下去就未曾动过,雁惊寒终于善解人意了一回,想了想,将心中的猜测换了一个自认为委婉的方式问道:“为何?”
  十一听罢,并未如往常般马上答话,他张了张嘴似乎在斟酌措辞,过得几秒,突然抬起头来望向雁惊寒答道:“属下......属下只想与心爱之人行云雨之事。”语调沉稳坚定,说到最后竟透着一丝柔情眷恋。
  十一少有这样直视雁惊寒之时,此时这样看过来,雁惊寒才发现他其实有一双生得好看的眼睛,眉眼锋利、瞳仁乌黑透亮,只是往日这双眼中太过缺少情绪,便显得黑沉沉的,现下这般却是有了太多情绪,使得那黑如同一潭起了涟漪的水,让人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在底下跃动。
  然而雁惊寒心中一动,方才想要探究,十一却已经收回视线,又恢复成了往日那般情状。
  他顿了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短暂失神,过得片刻,雁惊寒侧头看了看窗外,天快亮了。
  他起身往床边走去,摆了摆手道:“退下吧。”
  “是。”身后传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刻板简洁,像某种既定不变的符号,经年日久已经让人下意识习惯忽略,听与不听,出自谁人之口好像都没有太大差别,伴随着这一声落下,传来的便是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雁惊寒从来未曾如此细致地感受过一个暗卫的退场,的确无声而利落,如同不存在一般。
  他站在床边顿了顿,突然出声道:“不必了,就在这守着。”
  身后的脚步声停了停,又是一声同样的“是”,接着这脚步声便朝他靠近了,雁惊寒听到十一恭敬又略带犹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属下伺候主上宽衣?”
  雁惊寒挑了挑眉,心中暗道:倒是会得寸进尺。但还是转过身去,从善如流地张开手臂。
  十一见状,连忙上前几步,伸手熟练地动作起来。
  雁惊寒看了看他,也不知自己此番作为是出于什么心理,大约是十一那句话触动了他某些深埋已久的回忆,回忆里有一个女人,名唤姜落云,曾是名门正派的掌门亲传弟子,却为着情爱一字,不惜触怒师长叛离师门,自此成了揽月楼中的金丝雀,万般武艺前途尽碎,成了雁不归的妻子,而后又成了他的母亲。
  她大约也曾如同十一一般,对情爱之事,寄予了太过郑重美好的奢望,一朝梦碎便狰狞撕扯、丑态毕露,愚蠢悲凉又徒留笑柄。
  作者有话说:
  十一(支支吾吾):我怎能在主上面前提起精液此等污言秽语
  大雁(淡定喝茶):哦,精液
  第29章 往事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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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睡觉之前想起了姜落云,雁惊寒久违地梦到了从前之事。梦里的时间混乱无序,他倏忽一夜从幼儿长成少童,温婉敬爱的母亲也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疯妇。
  雁惊寒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一日。但是如今往事如烟雾般涌来,不容退避地将他淹没其中。他才恍然惊觉,原来他从未忘记,竟连在梦里也记得如此清晰。
  彼时的他尚且年幼,还未满八岁,正是闲不住的年纪。雁惊寒记得那日天气正好。自己如往常一般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练了功、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便称人不注意偷偷溜去后山玩闹,及至到了晚间捕了两只兔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来。沾了一身草屑泥土,还不忘去逗一逗自己才满三岁的弟弟,折腾得婢女小厮们一阵焦头烂额,在后面追了一路,好不热闹。
  雁惊寒正拎着兔子在院子里和仆人们斗智斗勇,突听大门方向传来“砰”的一声。众人被这声响惊得愣了愣,不禁面面相觑。还是雁惊寒最先反应过来,径直往门口跑去。
  接着他便看到了另他费解的一幕:他的母亲正昏迷不醒地躺在父亲怀中,发髻散乱,而他的父亲则一脸冷肃。
  雁惊寒注意到对方手上还有一道伤口,虽然已经包扎好了,却仍有血迹渗出。他莫名有些心慌,眼看着雁不归面色不愉,瞥了他一眼便径直朝里走去,竟有些不敢开口。院中众人一时间更是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雁惊寒到底年纪尚小,加之雁不归对他虽算疼爱但也一惯严厉,此时也只能跟在身后,眼睛一个劲往娘亲身上看。等到雁不归将姜落云放下了,看清对方惨白憔悴、尤带泪痕的面容,他终于忍不住扑过去趴在床边焦急问道:“爹,娘她怎么了?”
  此时的雁惊寒还未意识到事情的本质,只以为是有歹人竟敢图谋不轨,伤了雁不归与姜落云。但他对雁不归向来颇为敬重,虽然心中奇怪是何人可以伤到他的楼主父亲,但也并不害怕。直觉那人定然早已经被拿下了,只是到底担忧母亲状况。
  然而,雁不归听了他的问话,却不发一言,将姜落云放下就走。只留下冷冰冰的一句:“夫人身体有损,需安心静养,即日起便不要让她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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