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雁惊寒却并不需要他诉诸言语,只见他好似早已料到十一心中所想,不待对方将话说完,便点了点头道:“十一,”顿了顿,他好似在斟酌措辞,然而他眼看着对方眼含期待的目光,终是压下心中那点微妙的不自然,直白道,“你在我心中,自是与其他暗卫不同。”
他这话说得温和平静,甚至到了最后,还透出几分无奈纵容之意,乍一听去,是断然与“郑重”二字挂不上边的。
然而这话中的内容却偏偏如此特别,落在十一耳中,可谓掷地有声,每一个出口的音节都彷如擂鼓般敲在他心上,他直觉自己已口不能言,只怕一张嘴心脏便要从喉咙腔子窜出来了。
雁惊寒少有这般交心之时,话音落下,他眼见着十一反应,便知道他必然已经意会,遂无意再多说什么。
何况他心中本就有气,这几句话出口,更是罕见地生出几分别扭之感。
于是,也不待十一反应,几乎是在“不同”二字刚刚落地,雁惊寒便已毫不迟疑地转身朝外走去,动作冷硬坚决,与他上一秒的态度可谓是截然不同。
只留下一句“这几日你便待在房中修养,不必跟着我了。”将身后之人定在原地。
十一尚未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没成想一转眼,面对的就是眼前紧闭的门扉。
他心下鼓噪,下意识便起身朝外追去,然而手才将将碰到门边,回想起对方方才不容置疑的语气,又只得生生顿住了。
他侧身靠在门口,附耳听着雁惊寒脚步声渐渐远去,好借此理清头绪,平复自己太过激动起伏的心跳。
然而雁惊寒人虽走了,却留下千百种声音在他脑中不停追问,搅得他思绪丛生,丝毫未见平静之势。
十一自然知道自己是人非刀,许多年前,他也曾为自己生为一柄刀的命运而不甘抗争过,但若是成为一柄刀,便能时时守在雁惊寒身边,便能被他握在手中,那么无论再重来多少回,他总是甘之如饴的。
这个选择他在十一岁之时便已做出,此后也从来不曾想过改变。
然而如今,他的主上却说希望他知痛知惧,说他并非为刀,那么作为一个人,他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雁惊寒身边呢?
作者有话说:
十一:人生真是大起大落(bushi)
第93章 叶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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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楼中,昭影持着一盏油灯在黑暗中款步前行,这是一条窄而深的走道,四周皆以砖石砌成,然而人行于其间,竟是连一点声音也无,也不知用的是什么石料。
只见他一身黑衣,一路往前,手中的灯苗随着他步伐轻微晃动,时大时小、时强时弱,直将他映在墙上的身影照出一种扭曲飘忽之感,远远看去,便仿如鬼魅一般,下一秒就要彻底融入这黑暗之中。
偏偏他周身气质又是沉稳笃定的,在某些瞬间,又让人错觉他与这诡异黑暗格格不入,陡生矛盾之感。
昭影脚下不停,径直走到尽头石壁处方才站定不动,只见他脚步微转,接着伸手在墙上某处一按,随着“咔咔”两声砖石移动之声响起,这石墙右侧便现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凹陷来。
紧接着他举起右手,正正将手中油灯放在那凹陷之中,顺势往左侧一转,只听几声沉闷的“咔嚓”声传来,就见他面前的石壁正缓缓洞开,显出一道约等人高的石门来。
昭影不等这石门完全打开,便迅速闪身往里,不过眨眼便已消失不见。
而那石门过得片刻,竟又自发恢复成原样了,仿若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与外间走道不同,只见这石门后方反倒颇为宽敞,墙上各处皆安着油灯,直将这石室之中照得灯火通明。
若是雁惊寒在此,必然一眼便能认出这为何处,因为他前世之时,正是在此处被雁惊鸿挑断手脚,成了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废人。
彼时他功力尽失又陡受重伤,意识难免昏沉,起初除了知道自己尚在楼中以外,并不能确定具体方位,只依稀感觉到此处应当离暗堂不远。
直到十一前来,他才知道这用来关押他的石室,竟就在暗堂主殿之后。
到了此时,雁惊寒自然反应过来,他的暗堂首领兴许早已与雁惊鸿勾结一处,只是这叛变究竟自何时而起,他却是无从得知了。
再说如今,雁惊寒重生再来,远在潇城,这石室中却不曾缺了人去。
随着一阵锁链曳地的声音响起,只听角落中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子声音:“不过短短十日,看来左护法便已经将在下所言核实了,呵呵......”那人边说边上前几步,朝昭影拱了拱手道,“暗堂办事,果然名不虚传。”
昭影闻言,只看他一眼,意味不明道:“比不得叶堂主深谋远虑。”
叶卜听了这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只笑了笑并不接口,只见他身上仍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青衫,只是其上沾了不少血迹,面容看上去亦很是虚弱憔悴,笑声刚起喉间便发出几声抑制不住的低咳,该是身上有伤。
然而他周身气质却与往日截然不同,那张从前让人一见便觉死气沉沉的面容,此刻正无端显出一种阴冷的锐利来,仿若蛰伏而出的毒蛇。
昭影见他咳嗽,竟顺手从桌上递了一杯茶过去,态度堪称和善,倒好似叶卜身上之伤与他毫无关系一般,而对方竟也若无其事地接了。
昭影自进了这石室起,便一直不慌不忙,好似并不急着问些什么。
此时也是一样。
只见他耐心等着叶卜饮下茶水、咳嗽稍缓,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夺魂谷少谷主之妻确实姓叶,其身份来历亦与你说的能对上,乃是南疆苗寨一名巫医。她也确实有一位亲弟,姓叶为桑。只是二十三年前正魔大战,夺魂谷谷主因着与魔尊重霄关系匪浅故而深受牵连,魔尊死后,其不到一年便满门被灭,自此以后,夺魂谷亦不复存在。”
他说这话的语气亦好似闲谈一般,只一双眼睛静静观察叶卜反应,见他始终神色自若,倒也不急。
只伸手提起桌上茶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水,接着道:“你说你就是叶桑,从年岁来看,倒也不似为假,中原武林当年自诩正义,屠戮夺魂谷上下,莫说你姐姐,传闻就连他不到七岁的儿子亦未能幸免,你说你恨中原武林至深,”顿了顿,他断然道,“此话当也不似为假。”
叶卜听到这里,面色依旧未变,甚至连眼神也不曾稍动半分,仿若昭影口中所说之事与他并不相关似的,只是他手中的那杯茶却是再也未曾入口。
“铛”的一声,昭影将手中喝完的茶杯轻轻搁在桌上,又伸手将叶卜手中的杯子取过,仿若随口般问道:“叶堂主,还要吗?”
叶卜见状,自是摇了摇头,他看着昭影这番作派,只以为对方今日是要先礼后兵,竟还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昭影见了他这态度,并不在意,只一边绕着叶卜周身缓缓踱步,一边自顾自往下接道:“你既出自南疆巫医,会使蛊虫也不足为奇,只是昭某有一事不明,”说到此处,只见他突然停步,接着在叶卜正前方的一张椅子上落座,抬头紧盯着他双眼道,“你为何要助公子一臂之力,这么多年,你蛰伏于揽月楼中又意欲何为?”
他说这话时的语调分明与先前几句如出一辙,然而却又无端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意,这种不露声色、收放自如的杀机,任谁见了,只怕立时便要想到他暗堂堂主的身份。
叶卜见了,却好似并无所惧,只见他先前的那点笑意反倒又浮于面上,摇了摇头好似颇为无奈道:“想必副楼主早已与护法说过,在下之所以不顾性命助其谋害楼主,乃是因着公子曾承诺于我,若有朝一日登上楼主之位,必然会出手替叶某报仇,至于在下待在楼中,也不过是求一个容身之处罢了。”
昭影听罢,也不知信或没信,只见他微微放松靠在椅上,抬手抚上腰间令牌,过得片刻,突然话锋一转,开口问道:“既然如此,聚海帮之事一出,如今江湖中人人皆传下蛊之事乃是揽月楼所为,莫不是叶堂主怕公子日后言而无信,索性先下手为强,好叫中原武林与揽月楼为敌?”
叶卜听得这话,先是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好似自觉昭影这话问得奇怪,看着他的视线便不觉露出几分审视之意,只是很快又恢复原状。
只见他一甩袖袍,好似颇为不解道:“左护法今日怎地尽说废话,若叶某记得不错,先前副楼主得了消息,将在下捉来此处之时,这些问题分明都已经问过了,咳咳......”顿了顿,他语气沉了下去,状若无奈道,“在下早已说过,叶某此生,只为复仇而活,自是不可能只凭一句承诺作罢了。”
话音落下,还不忘摊了摊手,好似要将自己满身受刑而来的伤痕展露在对方眼前。
昭影听得他暗暗骂自己“废话连篇”也不为所动,对他这身伤势则更是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