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雁惊寒转过身来,果然就见灵云正朝自己疾冲而来,只见这丫头见了他,好似十分高兴,甚至由于跑得太快停步之时还险些刹不住脚。
  两人在此时碰面,少不得便要互道来因,雁惊寒等灵云站定了,见她张了张嘴似要说话,便有意让她先行开口。
  然而他等了等,却见这丫头口中只是呼呼喘气,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又见她满面通红,连鬓角处的发丝也汗湿了。
  雁惊寒双眼不着痕迹看向灵云方才来路,见她未走阶梯,料想这丫头该是一路用轻功上山,因着内功浅薄又过于急切,故而有些用力过猛,这会儿气息便转不过来。
  视线扫过,他不由在心中暗自摇头,又想到方才两人隔了足足五六丈远,加之天色昏暗,灵云却能一眼将他认出,顿时又有些复杂,暗道:这丫头武功如此不济,面上那双招子倒是厉害得很。
  雁惊寒见了灵云,脑中已立时想到先前秦宛所言,猜测对方该是为寻人而来,只不知为何恰好来了此处?难道凤卿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对他出手之余竟还敢招惹峨眉?
  想到这里,雁惊寒下意识便要摇头否定,然而他这念头刚起,又转而想到今夜种种,直觉冥冥中好似有某种力量在暗中推动,一切相干的,或不相干的,都被其有意无意地往夹山寺引去。
  这感觉倏然而起,却又兀自在他心中盘桓不去,雁惊寒不觉抬眼朝山顶看去,过得几秒,终是等不及灵云开口,率先问道:“灵云姑娘怎会来此?”
  “姜公子怎会在此?”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雁惊寒见状,正琢磨着该如何答话,就见灵云好似突然想到什么,霎时睁大双眼,不停转头朝四周看去,有些急切地问道:“姜公子,你先前就在这里?你可见着陆公子了?”
  “陆公子?”雁惊寒听了这话,起初还未反应过来,毕竟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陆三竟然也来了此处,待到反应过来,他心中犹疑顿起,面上不动声色,口中却不忘确认道,“陆三也在山中?”
  “是啊,”灵云见了他这反应,却是更加焦急了,只见她面上顿时浮现几许忧虑,忙不迭道,“陆公子同我一道来的,他见我武功低微、脚程又慢,便说自己先行一步,到山顶帮我探探,若师姐当真被人抓来此处,他再来告知我。”顿了顿,又忍不住喃喃念道,“陆公子先前应当也是走的这个方位,姜公子你可曾见到什么人影路过?”
  雁惊寒听了这话,只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反应过来,他先前为着对付飞龙帮之人四处走动,应当是正好与陆三错开了,否则二人必然早已碰上。
  灵云这短短几句说得很是含糊,乍一听来,倒让人以为陆三此来好似是特意助她一臂之力的,但雁惊寒又直觉有些不对,想了想,便假作询问实则刻意提点道:“灵云姑娘,陆公子为何来此?你与他是如何碰上的?”
  “啊?我......我不知道。”灵云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知陆三此行为何?不免细细回想先前种种,却是越想越不明白,若说对方有意相帮,那么先前呢?先前陆三为何跟踪游守忠二人?
  念头转过,她面上顿时露出几分惊惶之色,好似这才意识到她与陆三不过一面之缘,甚至连他身份为何,来自何处都尚不清楚,又如何能全然尽信?但她又直觉对方并无恶意,想了想,只得有些着急地将先前之事一一道出,希望面前之人能替她分辨一二。
  其实她此举着实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陆三不可尽信,难道雁惊寒便可吗?她不知陆三目的为何?难道便知道雁惊寒此时为何身在山中?
  灵云话音落下,见对方并未立时答话,原本只站在原地眼巴巴等着,然而过得片刻,兴许是因着陆三之事她正起了警惕之心,看着拧眉沉思的雁惊寒,她终于反应过来,方才的诸多猜疑在对方身上分明也是通用的。
  想到这里,她倏然后退一步,眼中警惕之色一闪而过,想了想,突然开口有些小心地问道:“姜公子,你方才还没说自己怎会在此?”
  雁惊寒听她说起陆三跟踪游守忠之事,正兀自琢磨,想着灵云是因着听了“失踪”二字而来,那么陆三呢,除却“失踪”便只得“凤卿”二字特殊了,他是为“凤卿”而来?
  他这头想得入神,丝毫未曾注意到灵云神色变换,于是等他听到话音抬头看去,就见这丫头正满眼警惕地看着他,甚至两只脚还在悄无声息往后退。
  雁惊寒见状,只稍一转念便反应过来对方为何如此,他挑了挑眉,心中倒丝毫不介意灵云这番提防试探。
  这山中此时不知汇聚了几方人马,目的为何姑且不论,但心思各异、提防算计总是必然的,他先前见这丫头碰见自己,在情况不明之下,竟是毫无警惕之心,面上虽然不显,实则心中已在暗自摇头。
  如今见她反应过来,虽说时候晚了些,也不免生出几分欣慰之感。
  这种天真他先前也曾在唐蝉身上得见,但对方又与灵云不同,唐门之中三教九流混杂,唐蝉长在其中,从小耳濡目染,至少知道人心险恶,反观灵云,如此轻信于人,实在是天真得有些愚蠢了!
  自古“彩云易散琉璃脆”,世人都说峨眉金顶养人,但若养出来的人如此天真纯粹,纵有千般武艺,又如何抵得过世态人心。
  想到这里,雁惊寒心中微动,索性故意对灵云此问避而不答,反而逼近一步,突然指艳小山了指她身前衣襟道:“你身上是否有传信之物?”
  他这话说得平淡,然而灵云却莫名从中听出一种笃定之意,又见雁惊寒言语之间颇不坦荡,顿时更加警惕,她下意识低头扫了一眼自己一直揪住衣襟的左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然而雁惊寒却已从她这一眼得出答案,他故意对灵云的防备之姿视而不见,一语道破:“可是峨眉传讯焰火?”
  “你怎么知道?”果不其然,话音落下灵云立时睁大双眼,脸上震惊之色一闪而过,口中已忍不住质问出声,仿若受到威胁的小兽一般。
  焰火于灵云而言,说是救命之物也不为过,她自知自己武功不济,因此先前便已打定主意,若是师姐当真在此,自己便以焰火传讯,通知众人前来。
  却不防此时竟被对方一眼看穿,灵云说完这话,便反应过来自己此举无异于不打自招,顿时又是懊恼又是惊惶。
  她抬头朝雁惊寒看去,正对上对方居高临头的眼神,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直觉对方先前的温润和善皆是装出来的,不由得又是一阵后怕。
  她拿不准对方所欲为何,想了想,只得紧了紧手中佩剑,梗着脖子道,“我师姐她们就在城中,只要我将焰火放出,她们必然立马前来。”
  雁惊寒并不将她这点不痛不痒的威胁放在眼里,只不觉想到:峨眉传讯焰火,一旦发射可在空中滞留一刻不落,甚至传闻每一枚焰火之中都混有峨眉金顶之上一种名贵翠鸟的心头血,不论多远,只要焰火开启,翠鸟必得感应,金顶之上亦得传信。
  他自然十分清楚。
  想到这里,他眼中不觉闪过一丝柔和,雁惊寒方才所为本也只是为着警醒灵云,此时见目的已达,便也不再耽搁,只若无其事往后退了退,话锋一转郑重道:“既然如此,就请灵云姑娘等在此处,若是半个时辰内我不曾现身,就开启焰火通知你众位师姐前来。”
  灵云听了这话,大约是对雁惊寒这变幻莫测的态度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听他让自己等在此处,一时竟没来得及反驳。
  她怔在原地,正有些无所适从,就见对方突然又弯腰倾身,直到视线与她齐平,这才笑了笑接着道:“你且放心,若是见着你师姐,无论如何,我必定将她安然带回。”
  雁惊寒说这话的语气又同先前在酒楼时一般了,轻柔而带着安抚之意,灵云缓过神来,脑中还未及细想,下意识便想问“你不会武功如何行事”。
  然而她抬头看向对方双眼,却倏然被其中的不容置疑震在原地。
  但她这回却并不觉得害怕,不知为何,她听了这短短几句,心中竟莫名升起几分安心之感,好似得了对方这方保证,师姐便当真会无事一般。
  然而她到底经过了方才之事,心中警惕之心犹存,眼看着对方已直起身来,想了想,终是一咬牙问道:“姜公子,我要如何信你?”
  雁惊寒听了这话,转身往前的动作稍顿,只见他侧身站着,似乎勾了勾嘴角,很快又垂下眼睫,好似对将要出口之话有些踟蹰。
  但只一瞬,便听他淡声道:“峨眉传讯焰火,乍一看去只是一个两指长的纸筒,十分粗糙,但其所用材料经过特殊研制,即便遇水亦可不受影响,每个竹筒之上皆以金粉绘有莲花纹路,世人只以为此乃峨眉标识,殊不知这也是峨眉自身用以区分之法,因为不同纸筒,其上所绘之莲花纹路亦有不同,正可对应不用翠鸟,翠鸟娇贵难养,其寿命亦有长短,”说到这里,他话音稍顿,再一开口声音便比之前面更轻了几分,“据闻最为长寿的一只也只活了二十年。”仿若叹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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