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此等大事,雁惊寒从前在揽月楼之时,也曾着意看过相关资料。他心知,所谓的“勾结魔门”其实只是一个幌子。真正为夺魂谷召来杀身之祸的,乃是因为当时江湖中的一则传闻。
  没有人知道魔尊重霄来历为何,只知道他在江湖中声名鹊起之时,使的乃是一门颇为诡异的内功心法。据闻此功法乃是重霄自创而来,习之有逆转根基、事半功倍之效——名为“生息诀”。
  其实就雁惊寒看来,生息诀自是不凡,但所谓的“逆转根基”实在是匪夷所思,只怕言过其实。
  然而重霄当年以此功法战遍武林各派,未逢敌手,甚至连少林玄真大师都败于其手。武林众人对其武功之高早已传得神乎其神,自然也将这生息诀视为当世奇功,任你是何种说法都信以为真。
  二十三年前那一战,武林正道攻上重霄殿中,围杀魔尊自是目的之一。至于另外一个目的,众人虽未明说却也心照不宣,自然便是为着这生息诀以及重霄多年以来搜罗的武功秘籍了。
  可惜重霄是何等人物,传闻当日中原武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他斗至重伤垂危,本以为胜券在握。
  却不妨最后关头这重霄殿中突起冲天大火,人在其中便仿若身处红莲地狱一般。众人想要退后,却被早已布下的机关阵法逼得狼狈不堪。不过片刻,殿中便已乱做一团,众人慌不择路,更有甚者,不知被什么东西迷了神志,竟不分敌我,一径乱砍乱杀起来。
  殿中千机丛生,遇火不焚,遇人却只如切肉一般。一时间哀嚎惊恐之声四起,直到地上遍布血肉尸身,众人这才发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惜为时已晚。
  也是经此一役,武林各派方才知晓,原来重霄不仅于武学一道上惊才绝艳,就连这机关阵法亦十分精通,堪称奇才。
  魔尊身死,武林各派死伤过半,而重霄殿亦在这场大火中付之一炬。等到众人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们费尽心机,近乎两败俱伤,竟也只杀了一个重霄而已。
  这般结局,又叫人如何甘心?
  众人杀红了眼,又不肯相信“生息诀”竟就在眼前灰飞烟灭。人群中不知有谁提及这重霄殿中必有暗室武库,于是众人心中不觉又升起一丝希望来。可惜直等到大火熄灭,他们不惜将这重霄殿周边掘地三尺,也是一无所获。
  到了此时,正魔大战看似已接近尾声,然而其后一年,江湖中却未见片刻消停,到处都是“追杀魔教余孽”之声。
  彼时合欢宗便是因着曾亲附魔尊而引火烧身,致使其宗主身死,门下弟子死伤大半,甚至其后数十年都未曾在江湖中露面。
  重霄虽死,但他临死之前展露的武功修为,却好似令众人陷入了某种狂热中。人人心中都又喜又惧:喜的是若是自己能得重霄武学,哪怕并非“生息诀”,兴许也能大有所为;忧的是若是旁人得了重霄武学,自己岂不是忝居人后。
  起初这种“狂热”还并不明显,毕竟重霄殿已毁,是众人亲眼所见,也许就是什么都没留下呢。
  直到过得几月,江湖有消息传出,说常青门门主沈正近段时日武功突进,连整个常青门都不同以往,众人心中的那点希望便好似得了证实,终成燎原之势。
  尽管沈正起初并不承认自己寻得任何秘籍,然而常青门本就只是一个中流门派,其武学渊源如何江湖各派自觉有数,如今突然一进千里,又怎能不引人怀疑。
  众人认定他必有所得,多翻逼问之下方才听他承认乃是偶然在一名魔教余孽身上搜获,只是绝非“生息诀”。
  众人听罢,自然又是眼红又是窃喜,不免对这“追杀魔教余孽”之事越发上心。
  又过得数日,竟当真有人称有所获,而后武林之中重霄之物突然四起。众人到了此时,自然知道其中必然有人浑水摸鱼,但真真假假本就无从分辨,再加上身处局中,根本无从脱身。
  一时间,各门各派都做起“天下第一”的美梦,费尽心机、明争暗夺,只妄图将“生息诀”握在手中。
  而恰在此时,不知从何处传出消息。称“生息诀”虽然厉害,但其走的却是九死一生的路数,就连魔尊重霄,在练功途中亦险些走火入魔,乃是得关镜相助方才脱险。
  而关镜在为重霄引功为治之时,早已将“生息诀”看过。期间更是研制出一种秘方,可替人扩充丹田、疏通经脉,令内功运转之时得以事半功倍。
  这消息虽来得突然,但众人皆知,重霄行事恣意,对看得上眼的人亦格外大方,无论是谁,只要得了他眼缘,他便乐意出言指点,甚至毫不藏私。相反的,若是不合他眼缘还往上凑,他也有千百种法子让人悔不当初。
  而以关镜与他的关系,加之形势特殊,重霄将“生息诀”尽数相告也未必为假。至于这秘方,江湖早有传言称关镜喜以活人为试,探知人体经脉穴位之走向,此法虽为人诟病,但若说他真有所成,也是极有可能的。
  一个“生息诀”已让人趋之若鹜,再加上这令人垂涎的秘方。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这一刻起,夺魂谷便已在风雨中心。
  江湖各派皆孜孜以求,既恐去得晚了被其他人得了先手,又恐自己未得其他人却得了,有一个重霄已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难道还要再来一个?
  如此这般,夺魂谷之人自然是死了最好。
  死了......便什么都无从问起,我没有,他人亦不会有!
  雁惊寒心中清楚,连合欢宗都尚且能得一丝喘息,夺魂谷满门自然也并非死于“勾结魔门”,而是利益争夺之下的牺牲品罢了。
  想到这里,他不觉心中一痛,竟没来由地为十一生出一点怨愤来。设身处地来看,若是换了他,必然要让这些人血债血偿,那么十一呢,十一若得知此事,又该如何抉择?
  雁惊寒自认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自己既已得知此事,依理而论,便该告知十一。至于如何选择,则端由对方自己决定。
  但他又不免想到,若真要报仇,此事岂不是要扯上整个武林,如此一来,十一势单力薄,又该如何应对?况且若有人得知他夺魂谷后人的身份,二十二年前之事岂非又要卷土重来?
  雁惊寒看着那封信,脑中思绪翻腾,一时之间只觉整个人好似分成两半,不停左右拉锯,竟无法做出决断来。
  十一见自己话音落下,雁惊寒兀自沉思并未接口,便又抬手想将披风原样替他披上。
  然而他上前一步,却见对方眉头紧锁、脸色沉重,好似遇到了什么十分为难之事,就连手上的信纸都因为太过用力,而被抓出一团褶皱来。
  十一见状,不免心下一惊。他跟在雁惊寒身后多年,自问印象中无论何事,对方向来八风不动,总是一派游刃有余之态。
  此时见他如此,又想到方才见那信鸽脚上印记,该是阮殷殷常用。一时只以为是南疆之行有何不顺,顿时忧心不已,明知逾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主上,可是有何棘手之事?”
  雁惊寒听他开口,这才恍然回神,眼见十一神色关切,视线若有若无朝他手上看去。雁惊寒下意识将那信纸折好,只这转眼,他脸上神情业已恢复如常。
  只见他静默片刻,也不知如何决断,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十一,你在扬州曾说脑中偶尔会浮现从前记忆,这段时日,你可有想起些其他的?”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长一点的,但我实在太困了......
  第116章 在我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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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些其他的?十一听了这话,几乎立时便回想起在夹山寺中见到扶宁腰间那颗珠子时的一幕。
  他到了此时,自然反应过来雁惊寒自看完那封信后,所问之事便通通与自己有关。只稍一细想,便知他方才该是想岔了,那信中所写极有可能也是与自己有关之事。
  至于是什么事?十一何其敏锐,他想了想,刚好在前段时日有所触及,又能让自家主上特意命人去调查的,大约也只能是与自己身世相关了。
  想到这里,十一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难免有些好奇。但他自方才起便一直在留意雁惊寒神情,虽不知这信中写了什么让对方犹豫为难,但见他并无直言之意,便也不再开口相问,只一五一十将夹山寺之事尽数相告。
  真要说起来,此事可说是他记忆的又一松动,但十一答话之时,语气却与往常殊无二致,只好似在回禀公事一般。
  若非要说有何不同,便是他往日说话往往言简意赅,只捡要紧之处说明白即可。
  但此番他方才开口,见雁惊寒神色专注,听得格外细致,一面听还一面好似在从他字里行间琢磨什么,便不觉将语速稍稍放缓。再接着往下时更是一改从前的简略,事无巨细通通说了个彻底,连自己记忆浮现时的征象都不曾漏下。
  十一原本只想到那珠子之事,但此时说到细节之处,他心中一动,倏然想起什么又斟酌着道:“禀主上,此外还有一事。昨日扶宁姑娘手臂受伤之时,属下隐约扫见她左臂之上好似有一枚胎记。当时见了那枚胎记,属下脑中几乎即刻便闪过了什么画面。只是形势危急,并不容人细想,属下又只是匆匆一瞥,故而并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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