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雁惊寒听了他前头所言,原本正研究那枚珠子。这珠子起先由十一挂在他身上,他不知是扶宁之物,自然也并未留心要还。
  偏偏一行人在潇城分别时,峨眉之人又走得匆忙,十一大约也忘了此事,至于扶宁也并未开口提及......雁惊寒想了想,脑中忆起先前对方上马之时好似朝他腰间扫了一眼,顿时便反应过来原因为何。
  扶宁既已知他身份,自然也能猜到先前慧静所言乃是为何。虽然二人谈话之时,慧静口中说的是“下次再见”之时,但他们都心知肚明雁惊寒极有可能会前往武林大会。如此一来,他少不得便要将这珠子还了。
  呵......这么看来,峨眉首席弟子果然思虑周全,他这是不见也得见了。
  雁惊寒想到这里,双眼细细瞧过手中珠子,脑中不觉想起十一提过的那名“女婴”。现在看来,那女婴极有可能便是扶宁了,二十二年前,正好年岁也能对上。
  但他记得资料所载,关懈只得一子,假使扶宁当真便是这名女婴,那么她又是何身份?难道是揽月楼探查有误?
  依照这珠子的效用来看,雁惊寒推测其十有八九该是传闻中的“避毒珠”,据闻此珠产自深海,本身便极为难得,而要使其有避毒之效,则需以某一药方为底,炼足九道工序方才能得。
  这一听便是习医之人方能造出的东西,想必该是自夺魂谷而来。既然如此,扶宁能得此物,便说明其与夺魂谷必然关系匪浅。既无血缘,关镜与关懈又并未收徒......那还能是什么身份?这倒着实让人有些拿不准了。
  雁惊寒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犹疑片刻,索性便问起当事人来:“十一,凭你所感,你认为自己与扶宁是何关系?”
  他这话起得突兀,言语之间分明已直接将扶宁等同那名“女婴”来问,显然是心知,自己所能想到之事,十一必然也心中有数。
  果不其然,雁惊寒话音刚落,便见对方并无惊异,只皱了皱眉,面上十分犹疑道:“禀主上,属下实在想不起来。”顿了顿,又道,“兴许让属下仔细看看那枚胎记能有所得。”
  雁惊寒本也有意趁武林大会之时,找峨眉问问扶宁来历。此时十一所言,也算是与他不谋而合。
  但他听得此言,却并未立时接口,反而又看了看十一神色,突然想到:“自己在扬州之时,曾问他可要将女婴找到,彼时这人只答“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届时若当真证实了扶宁身份,他又该当如何呢?”
  这几乎算是类似的问题,然而雁惊寒当时问话,实则乃是试探之意居多,故而想到也便问了。此时念头转过,他却陡然惊觉自己心中竟因此而生出几分紧张之感,这到了嘴边的话便有些微妙。
  只见他张了张嘴,好似下意识想将这问题问出口,只是临到头来又突然顿住,只点了点头权做应答。
  房中一时静了下来。十一等了等,见雁惊寒并未接着开口,只坐在椅中,一手支颌,一手把玩着那枚珠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有心想提醒对方将衣裳穿好,又唯恐出声打扰。想了想,便只得默不作声将房中炭火挪近了些,自己则仍旧如往常般站在他右侧一步之后。
  雁惊寒说在沉思,实则心中对此事已有定数,只是事关十一,他便不禁想得多些。此时听到动静,他眼睫稍动,下意识转眼看去。
  这类事情十一往日不知做过多少遍了,雁惊寒早就习以为常,视线自然也不会在此类小事上多做停留。但他此时看去,却并未如往常一般一扫而过,反而定睛不动,好似就在看十一动作似的。
  十一自然立时便察觉到雁惊寒视线,但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下意识朝这方看了看。却不妨待他将这炭火摆好,往后退步之时,自家主上双眼亦跟着转动,甚至还微微侧了侧头,只好似在着意看他似的。
  十一见状,不免心中不解,又被雁惊寒这眼神看得无所适从,等了等,到底忍不住直言问道:“主上,主上可是有事吩咐?”
  雁惊寒听了这话,面上微微一怔,接着才若无其事收回眼神。余光瞥见手中之物,又顺理成章道:“这珠子既是扶宁的,你且先收着,待到了常青门再找机会物归原主。”
  十一见他伸手,下意识便要抬手将那珠子接过。但他才刚有动作,想到什么突然又犹疑着道:“这珠子能否先放在主上这里?”
  雁惊寒闻言,起先还未反应过来十一意在何处,只觉他这行为颇为新奇。毕竟往日都是他往十一处放东西,这人今日倒还劳烦起自己来了?
  但这念头刚起,他又很快察觉不对,想到什么,雁惊寒定睛朝十一看去,果然便见对方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
  见状,他自然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不免有些好笑,挑了挑眉心中暗道:这人借了人家珠子忘记还不说,此时竟还想着物尽其用。
  十一见雁惊寒看来,自然也知自己心中所想已是昭然若揭。他心知自己此举无异于对她人之物心生觊觎,实在不该。张了张嘴好似想要解释一二,但话到嘴边自觉自己本也无话可说,便又闭口不言了。
  十一自问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更做不来什么君子行径,他本就对雁惊寒身中蛊虫之事心有余悸,此时有了这避毒之物,想着左右也要人拿着,自然只恨不得日日将其挂在对方身上才好。
  偏偏他心有他念,面对雁惊寒,总归是觉得自己不够光风霁月,此时此刻,便更是有些自惭形秽。
  只是饶是如此,十一也并未收回方才所言。大约只要于雁惊寒有益,什么君子小人他通通是不在意的。
  雁惊寒倒不在意什么觊不觊觎的,左右珠子在他手里,既然扶宁有意以此为引,那自己私用几日又如何了?
  因而他此时反应,与其说是调侃,倒不如说是心生愉悦,自觉十一此举十分称意。
  若是换了往日,雁惊寒自然不会特意留心十一神色,但他自先前起,视线本就时不时落在对方身上。见状,几乎立时便已料到十一心中所想。
  雁楼主自问不择手段,还不知自己在对方心中竟得了个“光风霁月”的名头,想了想,只理直气壮道:“不过一颗避毒珠而已,多用几天又有何妨?”说着便顺手将那东西揣入袖中。
  十一听了他这话,自是连忙称是,再见着他这番举止,又觉十分可爱,哪里还顾得上方才那点“惭愧”。
  先前因着雁惊寒看信之故,为着避嫌他一直稍稍垂眼,即便看人也只得一个侧脸轮廓。
  此时二人一站一坐,加上对话之时,雁惊寒有意抬头朝他看来,十一便得已将他整张脸看在眼中。
  只见他视线触及雁惊寒下颌至脖颈一线,不知看到什么,倏然一顿,接着脸色一变,竟是二话不说便迈步上前,弯腰抬手朝对方下颌抓去。
  雁惊寒见他靠近,先是不解其意,此时见他竟如此逾距,眼中惊怒之色一闪而过。脑子里还不及细想,身体便已下意识做出反应。
  只见他霍然直身,出手如电一把制住十一手腕反手朝椅侧一压。十一本就在倾身往前,几乎霎时便被他这力度扯得趔趄了一下,好险靠另一只手抓着椅子扶手稳住了。
  这一下两人距离倏然拉近,乍一看去,十一几乎将人圈在椅中。雁惊寒心中一惊,到了嘴边的质问便顿了顿。
  十一此时却是无心旁顾,见凑得近了反而顺势盯着他脸看,丝毫不顾手上痛意,只神色焦急匆匆问道:“主上可觉脸上有何不适?”
  雁惊寒闻言一怔,他先前起床之时便隐约感觉脸上有些不适,但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听十一所言,只稍一细想,便反应过来大概是哪里不对。
  心知自己误会了,雁惊寒不免悻悻,他松开十一手腕,正打算开口。
  就见对方好似等不及似的,那手刚得了自由竟又不管不顾朝他脸上摸去。雁惊寒见状,下意识想躲,偏偏十一一脸严肃,看他的眼神便好似大夫在看诊一般,他若刻意躲避反而显得不对,便又老老实实顿住了。
  大约是吸取方才教训,十一这回好歹没捏他下颌,只试探着用手指轻轻搭在下方,稍稍往上用力,仿佛在示意雁惊寒抬头似的。
  接着左右看了看,拧眉担忧道:“主上这里有些泛红,”想了想,大约是为了着意看他症状,另一只手又朝雁惊寒脉上搭去,喃喃道,“脉象平稳,主上大约是过敏了?”
  雁惊寒方才便已猜测该是过敏,此时听了十一这话便更是确定,闻言点了点头道:“嗯,该是易容所致。”
  他这张脸自来引人注目,此前一直没有易容便是因着自己脸上曾经因此过敏。
  这次到了潇城,碍于形势所迫只得易容,但此前雁惊寒都有意留心,往往晚间一回客栈便命十一将之卸了。偏偏昨夜变故突生,他自然顾不上这事,算一算到了此时,这易容已在他脸上扮了一天多,可不就过敏了。
  十一身为暗卫,执行任务时易容装扮乃是常事,别说一日,就连十日也曾扮过。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