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因此他大约从未想过有人会因着易容过敏,更何况雁惊寒此前也并未言及此事。因此他方才提及过敏,只以为是这客栈被褥或饮食不对。
  念头转过,十一正转头朝雁惊寒床上看去,突然听了对方此言,不免微微吃惊,张了张嘴下意识回道:“易容?”
  雁惊寒也知,江湖中人在外行走,易容实是常事,因此他自己也觉自己脸上这毛病颇为麻烦。
  但他也并非为此类小事纠结之人,然而此时见了十一这反应,却不免心生不满,抬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如何?”
  作者有话说:
  本来上一章应该长点的,都不好断章了
  第117章 隐患已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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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惊寒这句“如何”落地,虽然神色未变,但十一却莫名从中听出了几分“威胁”之意。
  他抬眼看去,就见自家主上正盯着自己,好似端看他如何答话。十一眼观鼻鼻观心,他历来有话直言,不懂什么是刻意讨好,更不讲究含蓄委婉。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端学会了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见他顿了顿,一句话说得十分诚恳:“兴许是属下这药粉配得不对。”
  他这药粉对不对,雁惊寒心知肚明。因此他乍然听得十一这话,竟是难得地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正不知该如何接口。就听对方紧接着道:“主上稍待,属下先替主上将这易容卸了,好仔细看看脸上?”
  十一这话转得可谓恰到好处,雁惊寒听罢,自是顺势点头应道:“嗯。”
  十一显然十分担心,只见雁惊寒话音刚落,他已几步推门而出,该是找客栈小二打水去了。
  雁惊寒眼见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外,过得这几秒,自然也回过味来。什么“药粉不对”,这人方才分明就是在巧言哄他。
  雁惊寒地位使然,身边多得是言语讨好之人,但十一显然不在此列。
  更何况他还十分清楚,对方这讨好大约也不是因着身份之故......想到这里,雁惊寒心中不觉生出几分微妙之感,暗道若不是暗堂规矩森然,又严禁私情,十一这张嘴大约是十分会哄人的。
  十一还不知自己一句话便险些被安了个“花言巧语”的名头。
  他见雁惊寒下颌边上都已泛起红来,想也知道脸上必然更加严重,不免又是自责又是忧虑。只觉自己疏忽得很,早在对方午睡之时便该察觉不对的。
  厨房里便有烧好的热水,十一一面将水兑温,一面匆匆吩咐小二去镇上药铺买些草药,又嘱他将其中一些磨成粉,这才端着盆回了雁惊寒房中。
  雁惊寒眼见着十一将药水倒入盆中,本想自己拿了巾帕清洗,却不妨对方比他动作更快。雁惊寒伸出的手落了空,转头看去,就见十一一面将帕子沾湿,一面轻声道:“主上,还是小心些好,让属下来吧?”
  雁惊寒自觉脸上只是泛红,又不是破皮开裂,十一这般,实在是过于紧张了些。
  但他也知对方乃是一片好意,便默认了这番动作,只站在原地,任由十一拿了帕子在脸上轻轻擦拭,动作轻得仿佛他是纸糊的。
  十一替他将易容卸净,果然便见雁惊寒脸上已泛起大片红印。他本就肤色白皙,少时十一替他擦眼泪,只是动作莽撞些都能将他那张脸擦红了。此时这红印落在脸上,乍一看去,更好似是从皮下透出来的,十一见了,不免心惊。
  雁惊寒却对此事不大在意,只是脸上总有些烧灼之感,不大好受。
  他走到铜镜前看了看,自觉依据经验应该过得三五日便好了,又听十一说已经吩咐小二买药,遂放下心来。
  走到桌边将青羽那封信回了,不知想到什么,面上忧虑之色一闪而过,又在那回信上添了几笔。
  他这边浑不在意,十一却颇为放心不下。先是熬了药送来,晚饭之前,更是特意嘱咐厨房准备些清淡的菜色。
  雁惊寒见他忙活,也不多说什么,看起来倒颇像个遵从医嘱的病患。
  只是等到晚间睡觉之时,雁惊寒看了看十一手中捧着的那碗青糊糊,终于忍不住扶额叹道:“十一,定要如此麻烦?”
  十一只以为他是嫌这药半个时辰后清洗麻烦,他心中早有打算,便温声劝道:“主上放心,待时候到了属下自会替主上清洗,主上只管休息便是。”
  雁惊寒岂止是嫌麻烦,他也嫌这东西看上去实在有些不忍直视。但他听了十一这话,又见他已经将一切准备好了,想了想,也只得勉为其难应了。
  索性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
  十一见他应允,心下立时一松,连忙上前一步跪在床前。一面动作迅速地替雁惊寒将两侧头发拨开,一面放轻声音道:“主上今日已喝过药了,再加上这外敷的,双管齐下。属下保准主上明日醒来,脸上不适之感尽褪,再过得一日,则可恢复如常了。”
  他几时这般啰嗦过,几句话接连下来,倒像那医馆专门售药的伙计一般。雁惊寒听罢,不免有些好笑,遂点了点头道:“嗯。”
  十一见状,便也不再多说,只沾了那和好的药粉轻轻在他脸上抹开。
  这药粉乍一看去十分黏糊,不妨涂在脸上却能很快抹开,十分轻薄。雁惊寒自觉满意了些,又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入睡。他脑子里稍静下来白日之事便又纷叠而至,想了想,突然开口道:“十一,十日之期已到,我观你今日并无不适,看来引欲在你体内亦有所抑制?”
  他这话虽是疑问,然而语气之间却颇为肯定,显然早有所料。
  十一闻言,先是稍稍惊讶,大约不曾想过雁惊寒竟还一直记着日子,接着才点头应道:“是,主上英明,属下今日确无毒发之兆。”
  雁惊寒之所以成竹在胸,一来自是因着扬州之时,从黄岐取血与十一记忆之事,他便已将之联想到济世堂秘方上;二来则是因着自山洞之中起,他便一直在暗自留心十一症状,发现其不仅毒发之时没有传闻言重,就连往日也少见情绪不稳之相。
  也正是因此,即便知道“引欲”凶险,他也并未盲目寻求解毒之法,只想着等黄岐返回再说。如今得知十一身世,就此事而言,他自然更加放心。
  但雁惊寒此刻有意细问,重点却不在此处。因而待十一话音落下,他又接着问道:“引欲此时虽未发作,但它既在你体内,总有发作之日。十一,自出揽月楼起,你已在短时间内动用三次“食月”。初入潇城那日,我便见你隐有心神不稳之兆。而后再是夹山寺之行,你在惑心阵中待了许久,最后我与凤卿对掌之时,你分明亦情绪不对。”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接着倏然睁眼,定睛朝十一看去,一字一句道:“十一,你方才说双管齐下。倒让我想到一事,不论你体质再与常人不同,也并非铜墙铁壁,如此三重作用之下,你当真无碍吗?”
  雁惊寒话音落下,屋中静了一瞬。
  十一闻言,手下动作微不可见地一窒,他本以为雁惊寒并未注意,却不妨对方竟都看在眼中。
  想到这里,他不免心中一暖,张了张嘴下意识便想要出言安抚。但话到嘴边,想起雁惊寒先前所言,斟酌片刻,又只得据实答道:“属下先前确有心神起伏之兆,但请主上安心,属下内功尚稳,只需调理几日必然无恙。”
  然而雁惊寒听罢,却并不见丝毫放松。他心中十分清楚,若仅是内功出了岔子,还可疏通调理。但若是心神有失,起初或许不显,一朝爆发,轻则走火入魔、内功尽废,重则神志疯癫、危及性命。
  更何况身为揽月楼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食月”之效,一切绝非十一所说的这般轻松!
  然而事已至此,为今之计也只得等黄岐返回,或者等到武林大会再见机行事......雁惊寒心中思量,想了想,最终也只得出言叮嘱道:“十一,你且记住,待“引欲”得解之前,万万不可再动食月。”
  十一见他言语之间十分严肃,面上亦不乏忧虑之色,自然知晓事情重大,闻言自是连忙应好。
  两人说得这几句,十一业已将药上完。他见雁惊寒已闭上眼睛,便索性挥手将屋中油灯灭了,自己则守在床边默数时辰。
  天气晴了这几日,明日大约又是个风雪天。十一站在屋中,耳听着窗外风声大作,不知为何,心中却是与这天气截然相反的平静和缓。
  他与雁惊寒在这客栈中待了一日,说是修养,实则大都在谈论正事。
  但十一想起白日种种,想起那株与从前勾连的桂花树,又想到雁惊寒方才分明嫌弃,却又不忍推拒他一片好心的样子......心中竟不觉生出一点温馨愉悦之感。
  在这一刻,即使仍旧手握利刃、隐于暗夜之中,他心中所想大约也与每一个深陷情爱的普通人并无不同——在杳无人声的夜晚,回味白日时与心爱之人相处时的种种,想着对方就在咫尺之隔,即便风雪侵人亦觉十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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