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几人眼神交流只在刹那,雁惊寒眼见扶宁稍作沉吟,而后又转身与那中年男子交涉,便知自己此行该是通了。
  胡若眉身为女子,此时又有与扶宁交好之说,自然便顺势住进了峨眉所居院落。
  至于雁惊寒与十一,则由方才那年轻弟子带着去了另一处居所。
  这年轻弟子是个话不多的,一路上只顾埋头前行,也不说给雁惊寒二人介绍一二。
  雁惊寒有心留意各处布局。只是他抬眼看去,就见这常青门依山而建,占地颇广。各处院落掩映在山水树石之中,层层叠叠,一眼看去竟望不到头,只依稀能见就连半山腰处都有飞檐黛瓦。
  相传此处原本乃是前朝一位异姓王所居之处,而后辗转落入常青门之手,历经几代。到了沈正手中后更是多番扩建,才有了今日这番景象。
  就连雁惊寒见了,也不得不心生感叹,暗道仅从常青门这气势派头,也可看出这些年沈正之势了。
  他二人与扶宁她们并非同一方向。
  雁惊寒眼见这年轻弟子带着他们,径直往东边行去,期间还碰上了不少常青门弟子。直到走到角落处某间房屋,对方才抬手推门道:“你们二位就住这里。”
  随着房门打开,雁惊寒抬眼一扫,就见这屋子虽然不大,但其中物什一应俱全,可见先前应当是有人住的。
  他想到方才一路走来见到的常青门弟子,立时便反应过来此处应是刚腾出来的。原本方才与扶宁她们分开,雁惊寒还想着兴许是因为男女有别,故而常青门安排他与十一住在别处。
  此时再看,此处分明乃是常青门弟子居所,看来这常青门竟是当真住满了?
  难怪这年轻弟子方才一路都冷着张脸,想来是不得不给峨眉面子,又埋怨自己占了他们的居所。
  想到这里,雁惊寒有意打听,便很是客气地抬手一礼,脸上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歉意来,朝对方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劳烦小兄弟了,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雁惊寒虽已易容,但这双眼睛却仍是原来的样子,笑起来熠熠生辉,难免令人心生好感。
  那年轻弟子大约十六七岁,兴许是见他客气有礼,面上神色总算放松了些。只是大抵仍记着方才的龃龉,便只摆了摆手干巴巴道:“常凡,不必客气。”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雁惊寒见状,自是连忙往前,伸手将人拦下了,又好声好气道:“常小兄弟,实不相瞒,我观这屋子好似是有人住的,这......”他故作犹疑,“占了别人的居所总归是不好。在下不挑住处,哪怕是陈旧些的也无妨,这常青门中难道就没有别的空房了?”
  若说女娲造人,雁惊寒必然是十分受其偏爱的一类。不只是相貌,就连声音都十分好听,此时他这般柔声说话,大都数人听了,大约都不忍拒绝。
  可这名叫常凡的小弟子,也不知是被他话中的哪一句刺激到了。只见他垂头站在原地,起初并未开口。直到雁惊寒直觉有些不对,埋头看去,就见对方额角青筋乍现,一张脸已憋得通红,只好似强忍着什么。
  雁惊寒见状,心中一动,想到什么顿时有些犹疑地朝屋中看去,正打算开口相问。
  就见对方仿若炮仗一般,终于忍无可忍,倏然瞪大双眼一把将他推开,咬牙怒道:“没有!”
  雁惊寒几时曾受过这种待遇,几乎被常凡推得趔趄了一下。但他念及自己方才猜测,便也由得对方去了。
  倒是十一见了,不免心下一惊,连忙上前伸手将人扶住了。他本就见不得任何人对雁惊寒不敬,虽说此处不好发作,却仍旧忍不住冷冷朝常凡扫去。
  却不妨对方走到门口,竟是又转回身来,两人四目相对。这弟子见着十一神色,顿时怒火更炙,指着他一叠声道:“怎么?你这个粗鄙之徒,你想凶我是吗?我告诉你,这房子还是我的呢?你少跟我逞凶!”
  话音落下,只听“砰”的一声,对方已扬长而去,只留雁惊寒与十一愣在原地。
  屋中一时寂静,过得片刻,只听一道低低的笑声传来。雁惊寒突然转过身子,看着十一歪了歪头道:“粗鄙之徒?”
  他这话说得十分促狭,十一闻言,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窘迫。回想起自己先前举止,他正了正神色,下意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还不待他开口,就见雁惊寒突然又直起身子,双手抱臂,拉长了声音道:“十一,你想凶我是吗?”顿了顿,雁楼主依样画葫芦,“你少跟我逞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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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 已入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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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凶我是吗?你少跟我逞凶。”
  雁惊寒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十一听罢,先是下意识怔了怔,似乎不明白对方此言从何而起。
  过得一瞬方才反应过来,哪有什么从何而起,雁惊寒这分明就是在模仿常凡方才所言,有意跟他闹着玩。
  想到这里,十一不免有些惊讶又有无奈好笑。
  惊讶是在于“闹着玩”这事可能常见于八岁的雁小公子身上,却实在罕见于如今的揽月楼楼主。
  无奈是在于他发现自己对雁惊寒所说的每一句话总是过于认真、又过于提心吊胆,方才几乎下意识便要辩解“自己怎敢对主上逞凶”。
  至于好笑,则实在是情不自禁。
  十一视线扫过雁惊寒抱臂于胸的双手,意识到这人还在学自己先前的“胡搅蛮缠”,在他还未发觉之时,嘴角便已控制不住地勾出一点笑意。
  他实在想不明白,雁惊寒怎能如此可爱。
  也想不明白,为何对方的一点细微举动,都能让他心跳加速而后又软成一片,只想将人抱在怀里,再亲一亲。
  揽月楼楼主之名,声震武林。人人形容雁惊寒,无外呼是武功高强、心狠手辣等诸如此类令人闻之生惧之语。
  但在十一这头,大约都用不上这类强硬手段。雁惊寒与他闹一闹,他便已化作丢盔弃甲的绕指柔。
  雁惊寒话音出口,原本正好整以暇等着看十一反应。可他等了等却见对方一时并未开口,反而只站在原地盯着他看。
  阳关透过门扉洒进来,恰好在十一周身照出一团柔和光晕。雁惊寒定睛看去,这才发现十一周身气质竟比那暖阳还要柔和。
  他在看着自己笑,且笑得这样柔情宠溺。
  雁惊寒毫不怀疑,莫说自己,若是叫旁人见了十一这样,大约都能看出些不对来。
  这场景实在是似曾相识,雁惊寒见状,脑中几乎立时便闪过前段时日在定远县客栈中的那番捉弄。不免又是懊悔又是尴尬,暗道自己真是没事找事,平白要招惹人。
  若是当真对某事上心,雁惊寒可称得上心细如发。因而这段时日以来,他自然也发现十一面对自己时,总会不自禁地情绪外露。
  他认定这是“引欲”之效,故而便照旧只做不知,想着等黄岐到了再寻解法。
  从某一个方面而言,江湖人说雁惊寒“心狠”也并无差错。连他都能察觉不对,难道十一这个当事人便能一无所觉。
  每每醒过神后,十一的慌张、掩饰,雁惊寒分明都看在眼中。但只要他不想挑明,他便可装傻充愣,永远在对方面前演一出恰到好处的演若无其事。
  其实十一何其敏锐,雁惊寒自问自己破绽不少。他十分清楚,自山洞那日过后,他与对方还能像如今这般,暂且掌控在自己满意的关系之内,靠的恰恰是十一那一腔爱意。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惧。
  十一太怕失去,太怕他心生厌恶,故而才小心翼翼,总是被他如此轻易地敷衍过去。
  雁惊寒早已习惯运筹帷幄,因而连处理感情都好似在下棋一般,总要一步一步想个清楚明白。可他忘了十一并非棋子,都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招惹人招多了总难免出点“意外”。
  于是,正当雁楼主收回眼神,清了清喉咙又打算来一出若无其事时。就见十一突然上前两步,看着他认真问道:“属下何时曾凶过主上?”
  他说这话时方才的那点笑意已然消失,复又变得一本正经起来。甚至话音出口,虽说语调听起来仍是平铺直叙的,但却总莫名让人觉得似乎掺杂了一点隐隐约约的委屈。
  雁惊寒见状,微一愣神。他自觉十一方才反应,该是一眼便看出自己意在玩笑的,但为何不过转瞬,这人竟又当真起来。
  想到这里,雁惊寒不免心下犹疑。他原本便有意将此事带过,见状,便索性松开双手,又下意识看了看十一神情,正色道:“十一,我方才是闹着玩的,你不必当真。”
  然而他却不知,十一之所以这样,正是因为雁惊寒方才那一瞬间的躲闪,以及那一点似曾相识的若无其事。
  雁惊寒大约从未想过,同样是似曾相识,他能看出十一反复的爱意昭显,时日久了,十一自然也能看出他反复的无事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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