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雁惊寒先前做时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对。但此时此刻，当着十一之面，他视线扫及这两样东西，却倏然生出一股微妙的窘迫之感。
接着仿若后知后觉一般，雁惊寒脑中倏然想起在扬州客栈时十一擅下寻蜂自己是何反应......他先前还只想着“十一寻他”这一印象，如今两相对照，雁惊寒不免觉得自己仿若自扇巴掌，浑身血液都在往脸上烧。
眼见十一顺着他视线微微转身，雁惊寒心中一跳，顿时也顾不得什么是“欲盖弥彰”。连忙大步上前，两手齐伸，一把将东西抓在手中，其速度之快大概比之十一先前挥剑也不遑多让了。只是纸张在抓握之下发出一阵窸窣声响，落在两人中间，格外明显。
十一原本见雁惊寒二话不说，突然大步朝桌边赶去，不由心下一紧，只以为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先是下意识紧跟几步，等到见了对方手下动作，又听得这点声响，想到什么，不由稍稍一愣。
主上出门之前给他留了字条？
十一一边回想自己方才匆匆一瞥之下看见的东西，一边看了看雁惊寒神色。想到这里，不由有些不解，不明白对方既然给自己留了字条，此时又为何不愿让他看见。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十分微妙。譬如现在，十一脑中还未反应过来，但直觉却已敏锐地捕捉到气氛中的那点不同寻常，促使他站在原地，并未冒然开口。只借着手中夜明珠的光辉，双眼堪称直白地在雁惊寒脸上与手上来回扫视，其中是近乎冒犯的探究之意。
也是在此时，十一视线一顿，终于发现了雁惊寒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裳。没有人比十一更清楚对方在某些方面的洁癖和讲究，只见他双眼微微睁大，先是有些惊奇。而后这双眼便仿若情不自禁一般，从前到后、从左到右，不自觉地将雁惊寒周身缓缓描摹了一遍。
大约是因着随性舒适，雁惊寒往日里大都习惯宽袍大袖。但十一的暗卫服却是不同，其设制乃重在轻便利行，故而是箭袖紧腰，穿在雁惊寒身上，倍显身姿修长。
十一视线在对方后腰处停留片刻，许是这些时日瘦了，那腰掐在腰带中，显得格外紧窄。但雁惊寒肩背挺拔、骨骼舒展，通身自有一股凛然气势。通常情况下，旁人见了他都不敢多看，更遑论关注身姿如何、腰窄不窄了。
偏偏十一此时的目光却是越看越露骨，他想到先前在密道中的那一搂，自己刚刚好将这段窄腰圈住。
以雁惊寒的反应速度，若他想挣，十一心知自己大约连他半片衣角也无法碰到。但当时当刻，对方虽然惊讶，甚至肢体都已条件反射般紧绷防备，雁惊寒却仍旧一动不动，甚至是堪称温顺地任他施为。
十一目光沉沉，当时来不及多想，此时却从这种无言的信任与放纵中，回味出某种翻涌的甜蜜。这甜蜜刺激了十一，引出他深埋心底的占有与征服，让他错觉这一搂是在自己的主动与雁惊寒的默许之下合力而成的。
“主上愿意被自己搂在怀里”，在某一刹那，十一听到自己心中有一个声音响起。于是，下一秒，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贴在雁惊寒身后，空无一物的左手抬起，正虚虚搭在对方后腰处。
他听见自己明知故问：“主上穿的是属下的衣裳？”
雁惊寒将东西抓起后，原本想顺手塞入袖中，刚一动作才发现自己换了衣裳，十一这袖子根本塞不进去。
知道对方正看着自己，雁惊寒正琢磨怎么带过此事，也就未曾注意到十一举止上的“轻佻”，亦或者是他本身对对方过度亲密的接触早已习以为常，就连十一此时说着话，侧了侧头，鼻尖都要蹭上他的发丝也未觉有异。
反倒是在对方话音落地后，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顺势点头应道：“嗯，黑衣方便。”
他并不觉得自己穿十一衣服有何特殊之处，十一自然也早已猜到雁惊寒此举是出于“方便”。但衣物何其私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十一看着自己贴身的东西严丝合缝地裹在雁惊寒身上，心中油然而生的隐秘快感根本无从抑制。
手中的东西仿若某种持续不断的提示，过得这片刻，雁惊寒心中虽已镇定许多，但不将这纸条毁尸灭迹他总觉有些尴尬。想了想，便索性打算将之先藏在床上，待明日再作处理。
主意既定，正好此刻也有些困了，雁惊寒便不再纠结，反手将右臂背在身后，回身若无其事道：“时辰已晚，歇......”
没有出口的话断在喉间，雁惊寒到了此时才倏然发现，十一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在自己身上了，若说往日里，纵使对方靠近，多少也还知道保留寸许距离。那么此时此刻，两人便可算是严丝合缝，雁惊寒这一转身，只觉自己半个身子与对方相蹭，鼻尖都要抵在一处。
见状，雁惊寒动作先是一顿，接着倏然反应过来，不由下意识往后稍稍退步，好错开距离。然而他忘了自己身后就是桌子所在，雁惊寒大约从未想过同样的错误自己会在短短几天之内连犯两次。
他眼见十一见了他动作，神色微变，接着二话不说欺身上来，等雁惊寒脚下站定之时，便感觉到自己后腰处正抵着对方手指骨节。桌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短暂的“吱”的一声，是十一在焦急之下用力过猛，将这圆桌推得往后滑动了一截。
夜明珠骨碌碌滚在桌上，他的另一只手竟还不忘在雁惊寒侧腰扶了一把，仿若怕对方站不稳似的。
雁惊寒先前因着“寻蜂”之事，原本窘迫有之、羞恼有之，很是尴尬了一番。但到了此时，见了十一这般反应，不知为何，他心中反而又沉静下来。
只是这沉静底下又好似掩埋着某种蠢蠢欲动。
雁惊寒伸出手去，赶在十一动作之前，将滚至桌边的夜明珠捞在手中。他也不说话，只垂下眼去，仿若突然对这颗本属于自己夜明珠生出额外的兴趣来。雁惊寒五指轻动，夜明珠光华流转，随着动作在他掌中稍稍转动，角度变化，不变的是莹莹光辉，以及自己与十一映在其中的眉眼。
雁惊寒动作一顿，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再一细想，这才忆起之前在聚海帮翠竹园那一夜，自己也曾在其中见过十一这般眉眼。当日的微妙之感从何而来，如今不言自明。
夜明珠如此通透，兴许比他还要早知十一心意。
想到这里，雁惊寒心中酸软，他闭了闭眼，只觉心跳一下快过一下，迟迟无法平复。在这无法受控的心跳中，雁惊寒思绪纷杂，不知转过多少东西又归于空白，最终只有一个念头格外鲜明，牢牢地扎根在他心中，让他束手无策又只能接受。
雁惊寒头一次如此鲜明而切身地体会到，这世上总有些东西就是无法控制的，原来爱是本能，它就像心跳一样存活在他体内，正如心跳的快慢并不全然由他控制，爱的深浅也并不由他。
多年以前，雁惊寒曾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生绝不会陷入与姜落云一般类似的情感中。这实则是一个胆小而逃避的决定，实在不符合他一贯的处事风格，故而说是“发誓”，实则雁惊寒也从未对自己明说，反而更像是某种扎根于脑海深处的潜意识，不知不觉影响他言行。
直到此时此刻，这未说出口的“誓言”才清晰地在他眼前浮现——在它即将被打破之时。
雁惊寒终于知道，自己这段时日面对十一之时，心中隐约的彷徨、纠结、无措与慌乱究竟是从何而来。他畏惧自己的失控，他可以接受十一的深爱，却唯独恐惧自己会同陷爱中、日益沉湎无法自拔。
第145章 忧怖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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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对雁惊寒的情绪感知向来敏锐，故而此时对方虽一言未发，他却仍能感觉到雁惊寒周身好似萦绕着某种沉重而伤感的气氛，令他只是想到，已觉心中隐痛。
十一不知雁惊寒想了些什么，又不敢轻易开口。想了想，便只得小心翼翼地伸手拖住对方手背，另一只原本垫在桌沿的手则试探着在雁惊寒背上轻抚，仿若某种笨拙的安慰一般。
他凑近了，又歪了歪头试图去看对方掩在长睫下的双眼，声音轻得仿佛怕惊到什么东西一般：“主上？”
雁惊寒早在十一动作之时便已回过神来，他按下心绪，闻言抬眼朝对方看去。两人四目相对，十一这才发现雁惊寒脸色有些不对，嘴唇亦隐隐失了血色。正所谓望闻问切，“望”是第一步，有时身体的某些病症往往便率先反映在脸色上。
十一心中一惊，拖着对方手背的那只手便不由紧了紧，这一紧之下又倏然发现雁惊寒手背冰凉，竟比之白日更甚，再一摸手指指尖，更是冻如寒铁。
见状，十一已然面沉如水，顿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一边转手顺着他腕上搭去，一边皱眉问道：“主上可是身体不适？”话音落下，许是隐隐感觉到什么，他先是一静，接着脸色霍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