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然而雁惊寒却是游刃有余,话音落下见十一摇头,便自顾自接道:“当时游守忠神色紧张,几乎立刻便下意识垂眼关注游龙面色,而游龙在这一击之后,气息亦有一瞬不稳。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早在对掌之后,我便有所猜测。合欢宗的“移花接木”尚且只能用于同门之功,纵使幕后之人借助蛊虫习性,突破了此种限制,但各人内力各有不同,一个人的体内若是有多种内力驳杂,又如何能得以融合?我猜游龙必然时时饱受内力相冲之苦。”
  “主上的意思是,或许正是因此,他才急着找出幕后之人,想要寻求破解之法。因为蛊虫或许不致命,但内力相冲却有毙命之险。”十一稍稍沉吟,“那么如此一来,纵使他真与幕后之人勾连也定然是怀着将人拿下的心思,正如最后对付凤卿一样,因为他心中清楚对方定然不会乖乖将一切和盘托出。”
  “正是。”雁惊寒并不在意游龙中途会使些什么手段,他只需确定对方最终的目的同自己一样即可。更何况游龙既然主动找上门来,便也恰恰证实了他自认为仅凭自己一人之力难以为继,他需要借助雁惊寒或者揽月楼之力。当然了,雁惊寒自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目前的真实处境。
  十一知道他的未竟之言,不由稍稍放松。只是很快不知想到什么,只见他双眼微微睁大,语气中不无震惊道,“游龙与游守忠仅是担心内力相冲之事,游龙动用内力却反倒自如,丝毫不怕引发蛊虫。主上这些时日特意让我打探飞龙帮自入常青门后是否少人,依黄岐所言,金蚕蛊生性贪婪,寄于人体以内力为食,那么游龙吸功则无异于养蛊,难道正是因此,他才无惧蛊虫发作?”
  雁惊寒闻言,并未正面回答,只意有所指道:“我那日与游龙对掌,体内蛊虫隐隐牵动,但游龙却并未察觉不对,而他出手之前并不知我身中蛊虫,自然不可能甫一动手便使用吸功之法。”
  他迎着十一惊疑不定的眼神,语调不急不缓,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蛊虫以同类为食可称残暴,游龙吸收他人内力难道不是异曲同工?蛊虫寄于人体,妄图与人共生共存,而吸功之法无异于在助长其习性,久而久之,谁又能说清那具血肉之躯下,究竟是以人为主还是以虫为主呢?”
  雁惊寒此言分明是在说,游龙借蛊虫吸功,已然受其反噬,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了。
  十一听出他话中之意,不免心惊,再一看雁惊寒神色之间不无讥讽,想到对方体内也有蛊虫,还不知如何让他生厌,顿时少不得又是一阵心疼愤恨。
  眼见对方再次沉思,他有心想换个话题,沉吟片刻,便又问起自己先前有些疑惑之事道:“主上方才为何突然提起锻剑山庄之事?”他顿了顿,“可是疑心当年此事另有隐情?”
  雁惊寒自然疑心,他这些时日已在有意梳理有关锻剑山庄灭门一事的记载传闻,再结合游龙方才言语之间有意无意的暗示,想来这么多年,对方一直在着意查找沈正把柄。
  常青门与锻剑山庄乃是至交,一直来往密切,据闻两家更是早早定下婚约,想要结为姻亲。当年锻剑山庄因为祖传宝剑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整个山庄都付之一炬,只留下当时恰好外宿的段枫侥幸逃过一劫,
  此后,段枫便应沈正之邀,长期居于常青门中,并与其妹履行婚约。因着锻剑山庄以“铸剑”闻名,并不擅武,据闻为了报仇,他更是不顾祖训,将先祖勒令“永世不可启封”的宝剑赠予沈正,而沈正也不负他所托,为此事殚精竭虑、奔走联络武林各派。
  乍一听来,也不失为一桩“兄弟相帮、成功复仇”的美谈。除了正魔大战之时,沈正之妹不幸因难产而死,而段枫大仇得报再加上痛失爱妻,终是万念俱灰自戕而死以外。
  雁惊寒如今已知“生息诀”早已在沈正手中,确信夺魂谷之事与他逃不开干系。
  再一想,从锻剑山庄灭门惨案,到中原武林义愤填膺围攻重霄殿,再是“生息诀”之争,而后是夺魂谷灭门惨案......一桩桩一件件,分明仿若棋局一般,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波助澜,甚至恶意引导。
  如今看来,此人十有八九便是沈正了。呵......惩奸除恶,真是好一个不择手段的伪君子。
  想到这里,雁惊寒又不觉朝十一看去,突然想到,若这一切为真,那么十一最大的仇人岂不是近在眼前?
  两人的对话被敲门声打断,是小二送了吃食上来。雁惊寒转眼看着十一走至门边的身影,想到昨日种种,眼中沉沉依稀有暗芒闪过,终是没有开口。
  作者有话说:
  除了十一,没人能跟得上雁雁的脑子了(bushi)
  第156章 相伴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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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很快用过午饭,雁惊寒对上十一眼神,点了点头道:“去准备吧。”
  十一闻言,便一面唤来小二将桌上碗盘收拾了,一面吩咐对方将茶壶中的水沫倒净,重新洗好。
  雅间内本就设了火炉,可用于取暖煮茶,旁边还有一个不大的陶瓮,里面盛满泉水以备随时取用。是以小二听得十一吩咐也不疑有他,很快便将茶壶洗净送上,还贴心地另备了两味新茶上来。
  新茶自然无用,十一目送小二退出门外,示意对方无事莫扰。再一回到桌边,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捆好的黄皮纸包来,拆开放在桌上。
  只见这油纸包中放的应是药材,零零散散有好几种,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十一低头用手指拨了拨,似在确认什么,过得片刻,方才有些慎重地将药包拿起,估摸着用量倒了些至茶壶中,而后搁在火炉上以小火慢熬。
  雁惊寒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见十一神色之间有些紧绷,猜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遂放轻声道:“无妨,若是错了再试便是。”
  十一闻言,想到自己昨日失控之态,心知此时不宜再想、姑且只能如此,便依言点了点头应道:“属下明白。”话音落下,他眼见雁惊寒以手撑额,有些困倦的样子,又连忙柔声道:“主上,这药剂得过水两遍,估摸得耗上半个时辰,主上可要先歇息片刻?”
  武陵城最大的客栈雅间自然布置周到,日常用品皆一应俱全。雁惊寒身后不远处的屏风后便摆了一张软塌,可供人小憩。
  雁惊寒确实有些犯困,或许是近段时日蛊虫接连发作,又兼劳神之故,再加上昨夜没有睡好,他用过饭后,一静下来便止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但半个时辰?雁惊寒抬眼朝十一看去,见他守着那茶壶,间或又从油纸中仔细添了几味药材进去,不知为何,竟有些舍不得丢他一个人忙活,遂将手放下,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暗自提振精神道:“不必,你且忙你的。”
  十一见雁惊寒手搭扶手、稍稍侧身靠坐椅上,双目微敛,周身自有一股沉静之意。只以为他又在兀自思量什么,遂也不再开口。
  雁惊寒这人脑子里停不下来,这些时日,确实一静下来便下意识开始琢磨正事。然而兴许是方才才与游龙周旋一番,兴许是这会儿到底有些惫懒,他此刻的思绪竟难得有些轻飘飘的。
  屋内寂静无声,却又氤氲着一股融融暖意,随着炭火细微的“哔啵”声,十一偶尔掀开壶盖的轻擦声响,让人有些犯困又有些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隐约有热气蒸腾,茶壶中的水发出一点细微声响,依稀是在咕咚冒泡,仿若某种恍惚中见过千百遍的生活场景,稀松平常却又细水长流。
  雁惊寒视线若有若无定在十一周身,浑然不觉自己就这样正看着对方放空走神。直到一点微苦的药香在屋中飘散,雁惊寒被激得下意识动了动鼻子,这才倏然回神。
  视线所及之处,就见十一不知何时也在抬眼看他。两人四目相对,不知为何,雁惊寒莫名好似做了什么心虚的事被人抓包一般,不由有些尴尬。只得坐直身子,若无其事去捡摆在桌上的糕点来吃。
  倒是十一视线在他鼻尖处扫过,不由眉头微皱,想起雁惊寒不喜苦味,连忙将那火炉挪至窗边,好让茶壶上的热气顺着窗户飘出一些。
  雁惊寒眼看着他从自己右边换到左边,咬下一口糕点,冲去鼻息间的苦味。只是这糕点不知为何,竟甜到有些齁人。
  他百无聊赖,想了想,便索性又将脖子上挂着的暖玉取了下来。雁惊寒举起右手,借着窗缝中投进来的光线细看,再次在清光透亮的玉佩中间窥见其中隐约的异物痕迹。
  雁惊寒今日与十一早早出门,除了换装易容以外,为了就是避开陆三,验证对方昨日隐约忆起的种种。
  “玉佩......有药方......”此话意味着什么,已是再明显不过。
  雁惊寒收回手来,右手拇指在状若人形的玉佩头部细细摸索。已经做过一次,他这次很快便触到了那个大约是眉心部位的精细机括,轻轻一按,只见这暖玉便头身分离。其蛇形部位中空,垂眼细看,里头正严丝合缝地贴着一张细若蚊蝇般的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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