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雁惊寒闻言,自觉他这一手、这句话接得恰到好处,便也笑吟吟朝游龙看去,话中不无锋芒:“看来前几日那一掌还不够,游帮主还想与我切磋一番?”
有些人心思太多,若你锋芒毕露他会忌惮防备,但若你温润和煦他又会疑心不已。对付游龙这种人,正要几分锋芒几分温润,让他自以为对你有些了解,而温润只是一种形势所迫之下的遮掩与示弱。
“哪里哪里,久闻雁楼主武功高强,在下只是一时伎痒罢了。”雁惊寒不动声色,眼见游龙周身比之方才略显放松,便也顺势点了点头,自顾自重新斟了一盏茶。
抬目看去,总算听得对方进入正题道:“雁楼主既不顾危险出现在常青门中,想必对我今日所邀为何已有所预料?”
雁惊寒闻言,神色未变,彷如未曾听到他口中的“危险”二字,反而不急不缓道:“我来此自然是为着揪出下蛊的幕后凶手,以消除武林众人对我揽月楼的猜忌。至于游帮主......”
只见他抬手饮茶,视线若有若无在游守忠身上扫过,“实不相瞒,在下前几日不巧正听到贵夫人与师兄争论,似乎这蛊虫与潇城失踪之事有些因缘?”顿了顿,雁惊寒语调之间掺杂几分意味不明,有意问道,“听其话音,游帮主该是知道些什么?”
当日在夹山寺中,游龙已当着慧静师太之面承诺要给峨眉交待,而后得知此人大张旗鼓地将凤卿捉回飞龙帮中,再加上凤卿已死,正所谓死无对证,雁惊寒便已有所预料,对方十有八九会将一应事情都往凤卿与合欢宗身上推。
更何况前几日这“恰巧听到”之事,乃是游龙亲眼所见。即便他无法断定雁惊寒与十一当时听了多少,但回去之后与游守忠一对,以此人之性,少不得也会想好应对之策。
果不其然,雁惊寒此话出口,就见游龙并无慌乱,仿佛早有准备一般,扼腕叹道:“唉,说来此事还是在下疏忽,一朝被美色所迷,以致引狼入室。”
雁惊寒听得此言,心中嗤笑,面上却做出一派洗耳恭听之态。只听游龙接着道,“实不相瞒,在下那日之所以定要拿下凤卿,正是因为经过查证,发现失踪之事乃是在对方进入潇城之后发生,再加上这失踪五人都曾先后中蛊,由不得我不疑心这下蛊之事兴许与此女有关。”
他这几句话都与雁惊寒所料分毫不差,雁惊寒好整以暇,正打算看他如何继续往下圆说。毕竟依照游龙此时所言,就算这些人中蛊真是凤卿所为,但中蛊之人何其多,凤卿为何又偏偏要让这五人失踪?
如此一来,岂非反倒突出这五人有些特殊之处?
想到这里,雁惊寒心中一动,已然预感到什么。他抬目看去,果然就见游龙竟也顺水推舟,来了一出“自揭”之举:“更何况就在夹山寺之事前不久,我疑心之下有意查探,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早已中蛊,只是凤卿此前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我运功无碍。思及此,我只得一面假作不知,一面命师兄暗中留意此女动向。也正是因此,我才能及时发现对方在夹山寺所为。”
话到此处,只见他面上恰到好处地闪过几许愤怒之色,接着突然稍稍倾身,眼中精光一闪,仿若与雁惊寒相识已久一般,压低声道:“另外,不怕告诉雁楼主,我还找到了那失踪五人的尸体,发现了一个秘密。”
作者有话说:
如果我突然没有更新,别怀疑,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被工作榨干了。
第155章 洞若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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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游帮主可曾听说过碧水宫?”
二人的对话于此处结束,雁惊寒伫立窗边,目送游龙与游守忠远去,视线一转,触及摊在桌上的图纸,久久未动。
他与游龙这一谈足足谈了一个时辰有余方才罢休。在常青门待了几日,每日吃的都是差不多的伙食,此次出行匆忙,雁惊寒与十一还没来得及用午饭,想着左右是饿了,便索性留在此处吃完再说。
更何况他与十一还另有要事。
十一下楼命人将吃食备好送上来,再一推门,见到的就是自家主上拢眉沉思的身影。窗外有风吹进,他走近几步,抬手取了披风替雁惊寒披在肩头,不无忧虑道:“主上在想什么?”
“在想游龙确实是个聪明人,还是个颇有野心的聪明人。他心知自己内功有异,若是遇上武功平平之人尚且看不出什么,但他那日与我对掌,我定然能看出其内功虽然强劲,却太过驳杂,实非正常习练所得。而我既能看出,那么假如他在武林大会之上出手,如少林、武当之流必然也有人能看出一二。”
雁惊寒说到这里,稍稍挑眉道,“更何况他还妄图将沈慎压下,自然得全力以赴。”
“故而这人方才才主动提及那失踪五人丹田损毁,乃是死前被人吸尽内力之相。如此一来,“下蛊”与“吸功”都是凤卿所为,而游龙自己,不过是审问之下得知真相,气怒上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十一接着雁惊寒话音说道,“他在暗示主上,此事并不能成为他的把柄。也在向主上表明,可以顺水推舟,借峨眉之口,向整个合欢宗问罪。”
“不错。”雁惊寒看着他,嘴角擒笑点了点头以示肯定,“游龙如今已然知晓我的身份,再一联想凤卿在潇城中寻人之举,单看夹山寺上如此大的阵仗,想必也能反应过来不会只为着一个扶宁。他拿不准我与峨眉的关系,但想来多少是往好了想,如此一来,一来正可借此试探,二来他此举无异于表明了自己对付合欢宗的决心,端看我配不配合了。”
“主上打算如何?”
“合欢宗正如一张挡在前头的屏障,只有捅穿它方能直击幕后之人。”雁惊寒稍稍低头,右手五指张开又缓缓收紧,眼中锋芒一闪而过,“故而换句话说,对付合欢宗便是对付幕后之人,对于此点游龙与我皆心知肚明。”
他负手转身,眼中讥诮之色一闪而过,面向十一不急不缓道:“如若我没所料没错,游龙方才所言尽是春秋笔法,事实上一开始他与凤卿便该是半胁迫半引诱的合作关系,“蛊虫”为胁,“吸功”为诱。正如黄岐能以‘银针封穴’克制蛊虫,幕后之人的手法自然只强不弱,想必是有什么丸药一类服之即可阻止蛊虫发作,如此一来,游龙自然得听其摆布,此乃为‘胁’。
至于‘诱’吗?”
雁惊寒缓缓踱步,揣度人心,“如游龙这样野心昭昭之人,为守飞龙帮势力,多年虚与委蛇、伏低做小,势必早已恨沈正至深,做梦都想翻身。而他一直以来,有游守忠珠玉在前,武功又都为人所诟病,游龙断然无法拒绝功力一日千里的诱惑。幕后之人想必正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让凤卿蓄意接近。
那么如此一来,整个飞龙帮便是对方契在中原武林的一颗钉子。许多时候往往从内部突破才是最为省力的手段,潇城与武陵城本就相隔不远,几乎是江湖众人参加武林大会的必经之地,中蛊之人如此之多,谁知道又有多少是出自游龙之手?”
雁惊寒定住脚步,伸手抚过桌上那张图纸上。只见这张纸与他之前所画的常青门基本相同,只是其上隐去了由祠堂延伸而出的那段朱砂印记,反而是另一段标注之处最为显眼:“更何况若要论及对沈正的了解,兴许无人能比得过游龙。”
“既如此,那依主上来看,幕后之人此时与游龙可还有来往?”
“你是怕他蛇鼠两端,一面假意与我合作,一面又继续与幕后之人勾结?”雁惊寒闻言,直起身来,面朝十一施施然道。
十一观对方神态,便知他该是胸有成竹。但他自从前几日知道雁惊寒蛊虫发作之事后,便时常不安,此时自然忍不住确认道:“正是,无论如何,游龙在夹山寺所为已算背叛之举。他既不可控,幕后之人为何听之任之?还有,从那日主上与他对掌来看,此人用功仍旧无碍,难道他跳过凤卿与幕后之人另有约定?”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雁惊寒闻言,先是稍稍点头以示认同。不过很快,他又话锋一转,面朝十一伸出两根手指,语气中不无肯定道,“但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假设。”
十一听得此话,心中其实已有些猜测,他仔细回忆夹山寺中的种种,见状,几乎是立时接到:“主上的意思是说,幕后之人本就想要凤卿性命。”
“不错,夹山寺一战,认真说来,其实凤卿并非死于我手,也并非死于游龙之手,而是吹笛人手下的牺牲品。至于游龙......”说到此处,只见他双目微凝,眼中锐利之色一闪而过,“他方才以茶杯突袭,你可有看到游守忠那一瞬间的反应?”
但凡碰上与雁惊寒安危有关之事,十一总是以全副心神应对。当时乍见游龙出手,他心中已是怒急,故而那句义正言辞的质问,与其说他是为了配合雁惊寒计划,倒不如说更是一种克制自己回击的发泄,又哪里还顾得上趁隙观察游守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