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只见此人对那吹笛人似乎十分敬重,听得对方问话,连忙在其身后一步之外站定,垂首答道:“禀告师父,大姐遭摄魂术反噬,又被雁惊寒以内力击穿胸口,至今仍昏迷不醒。”
四大杀手之中,显然是以那擅使摄魂术之人为首,她们与雁惊寒一战,可谓损失惨重。故而这人此时提到“雁惊寒”三字,话语之间不免切齿。
但那吹笛人听得这话,却并无反应,好似对此种情形早有预料。只见她沉吟片刻,突然话锋一抓,幽幽问道:“再过两日便是武林大会,成败在此一举。为了复仇,不仅是重梅,或许你、我、重兰、重菊都要牺牲。重竹,你们四姐妹可曾后悔?”
“不!”此话落地,只见重竹立时双膝跪地,双手抱拳斩钉截铁道,“师父,犹记得当年我们四人从青楼逃出,若不得偶然之下得尊上相救,如今还不知沦落到何种境地。为尊上报仇,纵使粉身碎骨,我姐妹四人也绝不后悔!”
二十多年前的一战,于大多数江湖中人而言,或许早已成为酒楼饭馆中的一节评书、一段闲谈。但对于身处其中的人而言,仇恨却从未随着时日消逝,以致于重竹此言,一句一句掷地有声,说到最后,那恨意几乎要从齿间迸出来。
但切骨的仇恨中往往含着切骨的悲哀。只见她话音落地,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又道:“师父,您还记得当年尊上为何要让我们四人拜你为师吗?”语调竟有些哀哀的。
那吹笛人听得这话,并未接口,重竹亦好似并不需要她接口,只听她自顾自道:“尊上曾言,世道险恶,女子本弱,纵使我们只在重霄殿中给小姐做个玩伴,也总要有一技傍身,才不至任人宰割。”她一字一句,“自此以后,我们拜您为师,又得尊上亲自指点,才有了重霄殿中‘梅兰竹菊’,也才有了如今的‘四大杀手’。”
几个无名无姓的小姑娘,于纵情恣意的魔尊而言,兴许当年当真只是他口中兴致突起,顺手救下来给女儿作陪的玩伴。但他这一救,却给了她们姓名、师父,为人的尊严乃至安身立命的本领。
武林众人当年围攻重霄殿,大约从不曾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女放在眼中。更不会想到,如今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四大杀手,原来只是多年前魔尊重霄,随手救下的几个从青楼逃出的小姑娘。
他们口中的十恶不赦之人,原是某些人命中的再生父母。
“这些人,都须给尊上偿命!”只见重竹话到此处,倏然转头,同样望向常青门方向,恨意昭昭道。
黑夜太过寂静,重竹此话落地,吹笛人仍未开口,这声音便好似在黑暗中消弭了一般,又或者只是暂时沉静,以待有朝一日,激起更深更猛更为致命的回应。
两人一站一跪,都望向同一个方向,仿若某种心照不宣的誓言。过了不知多久,只见那吹笛人终于转身,伸手将人扶起道:“宫主可是已执意前来?”
第154章 会见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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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三人按照安排分开行动,雁惊寒与十一在临近午时前到了武陵城最大的酒楼客栈,跟着小二指引进了名为“四季”的雅间。
门一开,果然就见游龙与游守忠早已等候在此。
“四季同归”乃是飞龙帮在潇城一带所经营的客栈名称,其中“四季”更是城中最为上等的客栈。游龙既然不可能将产业经营至常青门地界,那他信上所言的“四季同归”,一来自是暗示自己身份,二来自然是表明此次会面的地点。
“四季同归”亦可拆为“四季”、“同归”,“同归”乃是会面之意,那这地点所在自然重在“四季”二字。“四季”既非客栈名称,雁惊寒稍一转念便反应过来——这是类比潇城,暗指武陵城中最大的酒楼客栈。
自常青门那一掌之后,雁惊寒试出游龙内功有异,游龙自然也能察觉到他的武功深浅绝非一个普通的聚海帮弟子所有。
雁惊寒心知游龙这些时日都在派人暗中监视自己,他既有意引对方“合作”,面上自然对此只做不知,甚至还有意无意透漏出自己行径的不同寻常来,以让对方抓住把柄,自以为胸有成竹。
“游帮主。”雁惊寒进得门来,也不待游龙起身,便率先走进几步,微微颔首示意,接着抬手将头上兜帽取下——露出其下与潇城中同样的那张脸来。
雁惊寒当日在潇城时并不同如今入常青门一般全幅改装,只是为免太过引人注目,面容上让十一稍作遮掩。因此仅从相貌而言,他此时的样子实则同自己本身相貌仍有七分相似。
但这七分也已是不俗。游龙见过他,自然不会忘记。
更何况有凤卿与夹山寺种种牵扯,既便夹山寺那日碍于峨眉在场,他的目标又重在凤卿,当时无暇顾及身处其中的雁惊寒,但事后也必然回过味来,少不得要对他调查一番。
这也正是当日雁惊寒急着离开潇城的原因。
夹山寺之战,凤卿已然奄奄一息、口不能言,即便游龙当真使了法子,吊着对方一口气让她说出些什么,想必也会抓紧机会审问“蛊虫”与“吸功”之事。再加上雁惊寒在潇城之外回信时,便已令楼中驻点之人查清楚,凤卿进了飞龙帮,统共也没撑过半个时辰。
从时间推算,雁惊寒并不认为当是时游龙还有闲情逸致深究夹山寺上种种,更何况那时阴差阳错,由于灵云先入为主,他们只以为凤卿乃是对扶宁出手,正好为他做了遮掩。
只是这到底只是推测,既是推测便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雁惊寒心知以游龙之性,经过这几日观察,既然下定决心主动约他会面,少不得便是对他的身份已有些猜测。而为了顺势与对方达成“合作”,雁惊寒自然也不能否认。但若如此一来,游龙是否从凤卿口中得知他中蛊之事便成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雁惊寒并不惧铤而走险,也不怕适当给对方漏些把柄,却也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弱点被人所知而不自知。
故而他今日特意以这张脸露面,自是为了顺水推舟,表明常青门中的聚海帮弟子与夹山寺上的姜公子乃是同一人,让游龙两相结合,得以确认,观察对方猝不及防之下的反应。
只见游龙显然没有料到雁惊寒会如此自揭身份,震惊之下先是愣了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不由双目微凝,周身自对方方才现身时便不觉升起的戒备之感无形之中又多了一层,只是很快又被他强压下去。
与此同时,游龙已站起身来抬手回礼,看着他似试探似肯定道:“雁楼主,”话毕已伸手从容往自己对面一引,“请坐。”
雁惊寒眼观鼻鼻观心,视线不着痕迹在对方面上以及游守忠持刀的右手扫过,再一听这语气,心中不免暗道一声果然。他面上不露声色,只顺势点了点头,一边配合十一将披风取下,一边从善如流落座,还不忘施施然客气道:“有劳游帮主等候。”
反倒是游龙,丝毫不知自己在甫一照面之时便已被对方探了底细,一句话出口,见雁惊寒被道破身份也如此波澜不惊,眼中神色一时捉摸不定,只是转眼又恢复如常。
桌上茶水已上,游龙坐回原位,两人四目相对,他眼见雁惊寒不急着开口,视线在对方周身不着痕迹扫过,也不知想到什么,一面抬手替他斟茶,一面意味不明道:“雁楼主与传闻中好似有些不同?”
雁惊寒今日既然改换易容,自然不会还穿着那身聚海帮服饰,故而他与十一早在离开常青门后,便已换装改容。
只见他今日穿了一袭月白袍子,胸前、下摆及左右两肩处都绣了缠枝莲花纹样,白色纯净、莲花高洁,衬在他身上,更显得姿态清雅、皎若明月。
偏偏雁惊寒今日举手投足间十分温润有礼,一派端方君子之态,听得游龙此问,还顺势垂首往自己周身看了看,嘴角含笑故作不解道:“哦?不知是何处不同?”一眼看去,竟莫名给人一种无害之感。
江湖中素有传闻称揽月楼主心狠手辣,饶是游龙心知他身份、万分警惕,见状也不免一时混乱——这便是令中原武林忌惮不已的揽月楼主?
但正如十一曾言他“不好相与”,游龙既不如往日表现的那般简单,自然也不会如此轻易便受到蒙蔽。
相反的,只见他在察觉到自己心中下意识的想法之际,更是越加戒备。眼见雁惊寒抬手接茶,大约是有意打破对方步调,游龙竟霍然撤手,避过对方动作,与此同时,那茶杯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挟内力朝雁惊寒面容袭来。
雁惊寒何其敏锐,几乎是在游龙将将动作之际便已察觉到他意图。但他却并不接招,只撤身后靠,不急不缓道:“十一。”
话音落下,一只身着黑衣的手已然伸出,一把将那茶杯抓在手中,正正悬停在雁惊寒眼前三寸之处。余势使然,只见杯中茶水涟漪犹在,却在十一手中一滴未洒。
下一秒,他臂上用力,已将那茶杯“掷”回桌上,随着“叮”的一声,茶杯稳稳落下。只见他双目凛然,不待雁惊寒开口,便厉声问道:“我家楼主应邀前来,敢问游帮主,这便是阁下的待客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