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十一先前并不急于汇报昭影之事,一来是因为秋菱之事更为紧要,二来则是因为他自问今夜这番对话,实则与正事没有太大关联。至于昭影的种种图谋,在定远县之时,十一便猜到自家主上大约已心如明镜。
  然而他却不知,雁惊寒本就认为昭影此举有些奇怪,因为对方今夜根本没有必要现身。他这人本就行事谨慎,对待敌人则更是如此,故而此时观十一态度,便不免疑心是有什么端倪对方一时不察,顿时更加慎重,这才有了让十一仿若场景还原一般、一一转述的要求。
  莫说一一转述,原本雁惊寒若有要求,纵使要让十一当场演示一遍显然也不在话下。然而此时此刻,想到先前的种种对话,十一却罕见地有些犹疑了。
  无他,诛杀暗随姑且不论,就说云栖院三年......十一做的时候全然是情之所至、不能自已,但此时当着雁惊寒的面,他却不免想到,躲在暗处偷窥别人,这分明是心思不正之人方能干出的事。
  想到这里,十一顿觉有些难以启齿,面对雁惊寒,又不免忐忑不安,唯恐对方生气介意,又唯恐对方以为他是什么罔顾礼数的登徒子。
  两人此时全然不在一条线上。
  雁惊寒话音落下,眼见十一一时并不开口,且神色之间似有些复杂,只以为对方是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不免越加当心,下意识往前倾声凑近了些问道:“十一,怎么了?”
  他原本大约是想问“可是有何不对”,然而话到此处,对上十一双眼,雁惊寒不觉从中读出几分惶恐来,顿时话音稍顿,紧接着只见他伸出手来,轻轻握了握十一手臂,仿若要让他安心般强调道:“你但说无妨。”
  十一向来体热,穿的不比雁惊寒多,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袖,他感受到对方手掌抓在臂上的触感,轻轻的,是一个刚好引人察觉又带着安抚的力道,仿佛抓在了十一心上。
  十一下意识顺着这点力度垂眼看去,聚海帮的服饰乃是深色,雁惊寒五指修长,握在上面更显白皙。十一抬手拖住他手腕,这只手察觉到他动作,十分温和地松了开来,十一手掌顺势后撤,便将它完完全全抓在掌中。
  两人手掌贴合,是一个十分亲昵暧昧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十一心中忽然生出无尽勇气,想要一点点把自己的爱意、占有、贪婪、依恋都剖开在雁惊寒面前,直到彻底。
  雁惊寒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度,原本想要往回收手的动作不由顿住,他眼中神色稍动,心中正自转念十一这几日是越发大胆了。
  就听对方已依言开口,将对上昭影后的交锋往来娓娓道来。十一声音仍旧同往常一般平板,然而细听之下,却又好似有一种竭力克制下的平静。
  雁惊寒听得颇为认真,起初听得昭影所言,甚至险些以为他有意拉拢十一,不由暗自嗤笑。又自觉十一一番应对得当,正好验证了他心中所想,不免在心中暗自赞叹。
  直到后来,雁惊寒越听越不对劲......从诛杀暗随开始,他心中便仿若被按下某个开关,一时越跳越快,各种情绪翻涌而上,还未回过神来,又听到云栖院三年,雁惊寒双眼大睁,已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作者有话说:
  雁:我喜欢以及也喜欢我的人当面告诉我他以前一直在偷窥我该怎么反应?在线等,挺急的......
  ps:谢谢评论和打赏
  第161章 十一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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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话音落下,屋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中,两人一时都没有开口。其中雁惊寒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开口,十一则是因为心中忐忑、期待,不敢动也不敢开口了。
  无论是诛杀暗随,还是云栖院三年,在十一口中,都不过短短几句便将其带过,但落在雁惊寒耳中,却掀起滔天巨浪,一层一层,已快要将他淹没。
  手下有什么东西在不停跳动,轻微却不容忽视,带得他手指也略微起伏,雁惊寒眼角余光看去,这才发现是自己手指正搭在十一脉搏处,对方心跳的频率险些让他以为要冲出皮肉。
  雁惊寒眼睫稍动,好似被这点有力的跳动惊得回过神来,他总是那么机敏通透,可以一眼看穿许多东西。
  故而此时此刻,在理智之下,他几乎转眼便已看出十一掩藏在坦诚下的试探与期待,手下的脉搏太过炙热,像一个急于泄露主人心绪的叛徒。
  一个“寻蜂”算得了什么,十一胆大包天,早不知做过多少回类似“寻蜂”之事。到了如今,还敢堂而皇之地摊开在他面前,以作试探,简直是有恃无恐。
  在某一瞬间,雁惊寒感觉自己脑中似乎隐约闪过了这个念头,但与上一回不同的是,他连冒犯恼怒的想法好似也不曾生出了。
  理智或许知道十一的大逆不道,然而在情感上,雁惊寒却只是随着浪潮起伏,胸中血液激涌,撞得他大脑嗡鸣,最开始的震惊过后是更为深刻更为猛烈的情绪,一时酸涩,一时兴奋......令他无法平静。
  理智被抛却一空,情感便像十一的心跳一样,兀自失控。
  雁惊寒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然而他才一张口,却发现喉间滞涩,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其中,无法发声。终于有什么东西费力蹦了出来,雁惊寒感觉到手指所抵之处,跳动更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的乃是“十一”二字。
  十一十一......挤出口腔的是对十一的呼唤,还是自己那颗剧烈跳动的心,雁惊寒眼睑微颤,已是无法分辨。
  心脏的跳动如此剧烈,却仍旧不能让十一的紧张稍缓,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雁惊寒,好似在等着某种宣判。
  直到见到对方嘴唇嗡动,接着那声“十一”穿过他忐忑僵硬的身躯直击耳膜。十一眼神倏动,好似终于在雁惊寒此时的反应中获得某种确认,心脏的跳动更快,取而代之的却是冲破紧张的欣喜与激动,“主上?”他听得自己声音低哑,询问之下是因期望而难以克制的催促。
  雁惊寒在汹涌的情绪中,无法控制地忆起云栖院三年种种,仿佛下意识想要在其中探寻十一可能存在的画面。他心中五味杂陈,只面上堪堪维持着平静,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似乎想要安抚十一过快的心跳。
  或许是听了这声“主上”,雁惊寒再次开口,只是话到嘴边,却不禁问了一个好似理所应当又好似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在云栖院看到了什么?”
  这话乍一听来,实则很有几分寻根问底的意思,偏偏雁惊寒的语气又十分轻缓,莫名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但十一到底有些心虚,听得此言,先前的顾虑不由再次浮现,只见他喉间软骨上下滑动了一下,顿了顿,方才斟酌着道:“禀主上,属下不敢隔得太近,只在院外远远看着。”十一话语小心,仿若在解释什么,“主上许多时候都在练功习武,偶尔看书自弈,属下并没有看到其他。”
  雁惊寒自然知道十一不敢隔得太近,因为彼时以他的武功进益,他自信纵使只是远远看着,自己也不会对他人的视线一无所觉。只是在那三年间,雁惊寒心知雁不归时常会让暗卫查探自己动向,故而有意忽略。现在想来,或许阴差阳错之下,反倒方便了十一。
  十一后半句话出口,若叫旁人听了,大约会疑心他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但雁惊寒自然也知,十一说的确是实话,因为在那三年的时间里,他就是这样过的。
  一句话,言简意赅,短短数十字便能将三年的光阴说尽了。
  一朝跌落悬崖,抛开前世不论,云栖院三年,大约是雁惊寒此生最为狼狈的日子。
  每日面对的都是同样的景象,每日所处的空间亦不过那一座小院......侍女护卫消散一空,从前热闹精致的云栖院变得死寂萧条,只余下姜落云的疯言疯语每日不停。
  天之骄子摔落云端,纵是久经世事的成年人,大约也无法轻易接受,不甘、愤懑、痛苦总是难免。彼时雁惊寒才刚满十六,少年命运突变,即使他天赋出众,又有谁能保证雁不归盛怒之下,不会失去理智?
  自己能否成功继任楼主之位?能否走出这方小小的院落?十六岁的雁惊寒,也曾夜不能寐、不安痛苦。云栖院三年,他几乎所有时间都在练功,因为雁惊寒心中清楚,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更大的胜算,也只有这样,他心中的恐惧才能得以平缓。
  他像一只被囚禁在笼中的小兽,清楚自己能做的只有蛰伏与等待,他耐心十足、毅力惊人。但在许多时候,放眼望去,仍不可避免地觉得云栖院过于静了,而姜落云的疯言疯语,只会让雁惊寒更深地知道自己的不被在意与孤立无援。
  在某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浓重的孤独感,这孤独于雁惊寒而言并非无法忍受,他坦然受之、无波无澜。只是偶尔会忍不住驻足院中,仰头看一看墙外的天色,或是放开耳力,捕捉一点无关的人声。
  但云栖院本就地处幽静,如今更是众人退避,自然少有人路过,雁惊寒也就垂目作罢,继续练功或是随手捡一本书来看、摆一局棋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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