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夜晚总是更能扰乱人心,雁惊寒每晚睡前看书的习惯便是在那时养成,因为读书能使人静心。
这便是他日复一日,度过的三年岁月。事后若要形容,也确实只得十一这短短一句最为恰当。
雁惊寒生性坚韧,有时对自己更是堪称狠绝,许多情绪他当时并未细想,此后自然也不会沉湎过去,放任自己去琢磨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揽月楼众人当然也不会有谁敢触他霉头,蠢到哪壶不开提哪壶。
故而雁惊寒自迈出云栖院,登上楼主之位以来,除却梦中闪过,大约从来不曾忆起那三年之事。不论愤恨还是孤独,都是无用的情绪,他将十六岁到十八岁的自己抛在脑后。
直到此时此刻,雁惊寒再次想起那三年种种,重复单调的画面突然闯入十一的身影,仿若某种清晰而无法忽略的提醒,让他知道原来在那三年中,一直有人对自己日日挂怀,费尽心力只为在暗处看他一眼,痛他所痛、忧他所忧......甚至不惜性命也要替自己扫除威胁,哪怕明知道这种付出可能永远也不会被他所知。
深情往往催折人心。也是在此时此刻,雁惊寒这才恍然发觉,原来纵使是他,在痛苦之下也曾渴望关怀,孤独之下也曾想要陪伴。
十六岁到十八岁的雁惊寒,或者更早之前,他便已经需要一个十一。否则当此时刻的雁惊寒,得知此事,又怎会如此震颤酸涩、溃不成军,心中仿若被什么击穿了一般不能自已,几乎要融化在身前十一的目光之中。
在他以为孤身一人的日子里,原来一直有人静静守护,携刀护卫。而这一切的一切,在雁惊寒自己都还没有意识自己需要的时候,十一便已经尽数给予。
想到这里,雁惊寒清楚感觉到,早已过去的云栖院三年突然在他脑中发生了某种改变。让他在想起之时,一改往日心情,忍不住探究在种种记忆场景中十一此时待在何处?看着自己他心中又在想些什么?或许自己下棋对弈之时,对方便遥遥站在远处,同样思索下一步棋路?
雁惊寒闭了闭眼,心中从未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世上不会有人再如十一这般爱他,也不会有人能如十一这般让他动容沉湎,哪怕只是对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足以改变过往。
他想他该抓住他,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将他永远留在身边,永远相爱陪伴。
雁惊寒为人处事,向来习惯于着眼当下,从不沉湎过去,也不浪费时间虚想还没有发生的未来。故而他大约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因为十一,开始渴望永远,毕竟永远是一种多么未来的存在。
什么叫没有看到其他?十一话音落下,自然也反应过来自己如此答话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他有心想要弥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反倒让先前的紧张又卷土重来。
屋中又是一静,十一双目仍旧紧紧盯在雁惊寒面上,不肯错过他片刻神情。或是是被方才的那点欣喜催动,十一自觉雁惊寒好似许久都不曾开口,顿时心中焦灼,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开口催促。
却在此时,或许是直觉使然,十一心中一动,莫名觉得有些不对。与此同时,雁惊寒的眉眼好似此刻才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中,十一眼见对方神色微动,双眼略微放空,似在回想什么。方才自己所说的话倏然在脑中闪过,十一面色倏变,似乎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没有人比十一更清楚雁惊寒在云栖院三年的处境,故而此时此刻,几乎是刚刚意识到这点,十一心中瞬间便已生出无尽懊悔,直恨不得自扇巴掌。
他向来不愿雁惊寒有片刻不愉,跟在对方身后多年,自然也能看出雁惊寒大约不愿提及此事,故而揽月楼众人都对此多有避讳。若是换了往常,只是想到“云栖院”几字,十一大约便已心生顾忌,言语之间小心再小心,唯恐让对方想起不好的记忆。
然而今夜,若说自开始回答雁惊寒关于昭影一问起,他心中冲动与渴望交织,一时太过在意对方反应,故而有所疏忽。但是直到方才,自己分明已亲口道出主上在云栖院三年的处境,竟然仍旧无知无觉,心中牵挂的只有“反应”二字......十一到了此时,终于隐隐察觉不对。
太过迫切地想要得到什么,以致于忽略了雁惊寒本身,这在十一从前,是绝对不会发生之事。
自得知自己身中“引欲”以来,除开在山洞中毒发的那一夜,他从不曾如此怕过。可怕的并非毒发时的失控,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心神全被“得到”二字攥获。
十一心中惶然,有什么东西从脚底升起,接着渐渐往上,如附骨之疽般攀附他全身,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冻入骨髓的寒凉。
十一从不曾如此冷过,他又惊又痛,几乎无法接受自己所做之事。却在此时,身上突然拥来一个温热而有力的怀抱,十一周身一震,下意识抬起双手侧头看去,就见雁惊寒的侧脸近在咫尺,是一个他转头便能吻到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本来以为白天能写完,结果这章稍稍改改写了好久~
感谢评论和打赏,非常非常感谢!
第162章 两日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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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从不曾被人这样抱过,他往日里待雁惊寒总是细致小心、万般呵护体贴尤嫌不够,用唐蝉的话来说,便是仿佛对待什么易碎而珍贵的花瓶一般。但实则十一从不曾将雁惊寒与“花瓶”二字挂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对方的智勇强大,无论处在什么境地,都有令人心折叹服的魅力。
而此时此刻,当他被对方拥在怀中,这种强大则得到了更为明显的印证,几乎是无可匹敌了。因为在这一瞬间,在十一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拥抱的瞬间,方才将他沉沉压住的畏惧惶恐倏然退却,雁惊寒的身体明明并不温暖,却令他心中的刺骨严寒消散一空。
大约是这个拥抱来得太过突然,十一虽然在雁惊寒倾身之时便已下意识张开手迎接,却迟迟没有动作,乍一看去,好似僵在那里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又好似怕自己双手一动便会惊醒什么美梦似的。
直到他视线缓缓落在雁惊寒侧脸,察觉到对方发丝蹭过自己下颌处的细微触感,这才倏然睁大双眼,用力收紧双手回抱过去:“主上......”十一张了张嘴,直到声音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在开口说话,只是这声音太过低沉喑哑,与其说是在对人说倒更不如说更似一种无意义的呢喃。
他心中狂跳,直到将人紧紧搂在怀中才发现自己刚才那一刹那竟忘了呼吸。随着雁惊寒身躯的贴近,十一胸腔因为本能深深起伏了一下,倒仿佛他收紧双手抱着的不是人,是赖以生存的呼吸。
十一的思绪早被雁惊寒搅得四分五裂,“主上”二字出口,没忘记带上一点疑问探寻的语气,大约已经是他此时此刻仅能维持的清明。可是他口鼻刚松,雁惊寒沐浴过后,发丝间残存的皂角清香便趁隙而入,十一双目微缩,剩下的语句便溃不成军了。
只见他更深地侧过头去,该是想要细看雁惊寒神色,偏偏搂在对方腰上的手却不肯放松,肩颈以下亦一动不动保持不变,如此一来,自然只是徒劳。但雁惊寒衣间的香薰味混着这点皂角清香却是越发动人心神了。
桌上的油灯燃到沸腾,发出一点“哔啵”声响。十一定了定神,在翻涌浮想的心跳中竟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宁与平静。
冥冥之中,他突然生出一点笃定之感,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雁惊寒这个拥抱接住了,周身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是从未有过的踏实与舒缓,仿佛落在地上又仿佛飘在空中。
于是,他放弃解读对方神色的想法,顿了顿,堪称直白地开口问道:“主上不生气吗?”
许多时候,一个人的情绪通过言语无法传达,便会下意识借助行动,世人将此称之为“情不自禁”,雁惊寒方才就是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十一。
若说十一被他抱住时未曾回过神来,那雁惊寒自己大约也同样如此。俗话说“情之所至,不能自已”,雁惊寒几乎是在脑中浮现“一生一世”这个念头时,双手便已不可抑制地朝十一拥去,他要抱住他的一生一世。
双臂间的身躯如此暖热,全然不是十一面上的锋利冷硬,只有紧贴着方能得以感受。
两人隔得太近,雁惊寒自然听到了十一的那声主上,与此同时,腰间一股大力传来,他尚且还来不及为自己这头一次的“情不自禁”羞窘尴尬,心中已被一阵心满意足的愉悦充盈。
这愉悦令他有些想笑,方才忆起往事的酸涩与复杂不再,雁惊寒浑然不知自己神色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与温柔。他感受着十一的僵硬与紧张,感受着他轻触自己发丝的小动作......在对方侧头的瞬间,也同样恰到好处地稍稍歪头,于是,两人脸颊相擦,像一种无声的回应。
雁惊寒向来惯于不露声色,可是此时此刻,他只觉自己心中的情意几乎难以抑制,快要冲破喉咙翻涌而出。只是他向来理智的思绪中到底悬挂着什么,视线所及之处,依稀可见窗台上搁着一个细小的竹筒,若是十一见了,必然一眼便能认出那是信鸽传信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