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这一封信,早在雁惊寒进入常青门之前便已有所安排,故而此番胡若眉入武陵城时,分明带了数十名心腹帮众一起,但最终却都未与她同行。
这些人,自然是依照雁惊寒安排,去办了一件对他对胡若眉而言都十分重要之事——此信乃是来自黄岐。
黄岐与雁惊寒解蛊息息相关,这些时日,随着武林大会日日临近,除他以外十一自然也对此事心急如焚,只是二人都心照不宣,明白事已至此,只能耐心等待。然而今日晚间,雁惊寒分明已收到传信,却并未在十一进门之时立刻提起。
一生一世于有些人而言可以是情正浓时的冲口而出,于雁惊寒而言,却是慎之又慎、一诺千金。
何况他心中清楚,自己的一句话于十一而言会有怎样的份量。前世他从来未得回应尚且要以命相随,如今这般,若是......若是一朝大起大落,再加上“引欲”与“食月”的双重影响,雁惊寒不敢想象对方会如何。
纵使是他,面对十一,也不得不警惕那句“凡事总有万一”。雁惊寒闭了闭眼,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只剩两日,两日而已。
此时前路未明,信上所言又并非是最好的消息,想到这里,雁惊寒本该思虑重重。但或许是此时的拥抱太过有力,雁惊寒抱着十一,只觉自己仿若抱住了世间最为锋利的武器,有了最为强劲的支撑,他放任自己沉醉下去,不动声色将这个拥抱延长。
念头转过,他甚至还有心情自嘲,暗道如此沉不住气,只怕比之十六岁的自己也是不如。
恰在此时,十一后半句出口,雁惊寒听罢,自然知道对方意在何处,不由心中一阵酸软。他虽不打算在此时将一切挑明,但到底情难自抑,有心让十一安定、开怀。遂想了想,突然直起身来,仿佛要让对方清楚看到自己神色,嘴角轻扬同样十分直白地回道:“不生气,十一,我很高兴知道在云栖院三年有你相伴。”
雁惊寒往日说话,冷厉有之,温和有之,却从不曾如此煽情过。更何况他此时神色之间,是让人见之即明的温和愉悦。
眼见十一双眼微微睁大,雁惊寒心中一动,先前克制不住的话语又朝喉口涌去。他定了定神,眼中仿若有碎光流转,似笑意又似含着别的什么东西,到底忍不住,看着十一声音低沉道:“十一,再过两日待常青门事了,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主上想说什么?”十一闻言,或许是直觉雁惊寒此时的神色有些不同以往,又或许是对方说这话时的语调虽轻,细听之下却又依稀含着某种郑重,他心中顿时好似若有所感一般,还未及细想,几乎是在对方话音落下的同时,已忍不住出口追问。
直到眼见雁惊寒好似无奈地稍稍挑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句无用之话。
但方才直觉之下的悸动还未停息,十一定睛看去,心知自家主上说一不二的性子,再加上他往日已惯于听从对方安排,遂也不再就此多问。
但不问并不代表他不说,或许是被这点悸动驱使,或许是他心中的笃定已然更深更重,只见他目不转睛看着雁惊寒,以一种一往无前、令人闻之动容的郑重道:“主上,两日后,属下也有话想同主上说。”
雁惊寒躺在床上,十一方才所言仍旧兀自在脑中盘旋,或许对方并未发现,他说话时爱意与沉迷已在眼中尽数倾泄,想说什么实则已不言而喻。
后日武林大会,不论是蛊虫之事还是揽月楼局势,雁惊寒若是赢了,则一切自然可解,若是输了,则万劫不复。昭影正是因为心知此事,故而今夜才毫无行动,因为事已至此,他已无从插手。
雁惊寒心中清楚,以十一的聪慧,或许自前几日守在自己床前那一夜便已猜到他的打算,又或许更早之前便已心知肚明。
只是直到此时此刻,他脑中想到对方当时说的那句“主上放心,属下明白”,才更为深刻地体会到其中的深情与纵容。
雁惊寒约定两日后,是唯恐事有万一;十一约定两日后,则是他因为心知此时形势紧迫,雁惊寒思虑缠身,纵使心中隐有所感,也唯恐有一丝的可能会令对方徒增负担。更何况他禁不住考虑最坏的结果,若是对方根本没有他意,那么他此事袒露心事,只会在此关头让两人心生龃龉,如此一来,于雁惊寒安危不利。
两日之约,恰是他们二人心有所护,无法言说的默契。
常青门设施齐备,此处弟子居所便有专用于沐浴的澡堂,只是雁惊寒不惯于此,十一才每日替他将热水提到房中沐浴。但是换了他自己,便不会如此讲究了。
十一动作迅速,雁惊寒躺在床上,思绪尚且未曾完全平复,便听到脚步声响。再一转头,就见十一推门进来,大约是碍于礼数之故,这些时日在雁惊寒面前,他纵使刚刚沐浴过,也总是穿戴整齐,连头发都烘干束起了。
此时夜已深了,陆三还未返回,两人先前心思都不在睡觉之事上。直到此时,才倏然心中一动,同时想起同一个问题来。
因着雁惊寒已然上床,那叠多出来的被褥此时就搁在床边,十分打眼,似乎在等人使用。
十一将门合上,顿了顿,迈步走到床边,面上虽然不显,动作却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迟疑。雁惊寒今夜的温柔好似没有尽头,见状也不待对方开口,已撑起身子往里挪了挪,不动声色道:“陆三今夜还不知是否回来,先将被褥给他留着。”
“是。”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十一轻声应了,接着解开外衣躺在床上。
油灯熄灭,十一方才神思不属,等到躺下之时才倏然想到,雁惊寒方才睡在这头,被褥间好歹算是沾了人气,此时往里挪去,岂不是更易觉冷。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自懊恼,遂连忙抬手朝雁惊寒那方探了探,接着稍稍起身急忙问道:“主上,主上可冷?”
这张床统共便只得这么宽,十一动作之下,几乎瞬间便碰到雁惊寒手臂,果然冷得很。见状,他根本未及细想,连忙侧转身子,一边想让雁惊寒睡回原位,一边下意识便要运起内功将被褥烘热。
然而此时一片漆黑,他抓了人家的手便不肯放开,紧接着又如昨夜那般侧身靠近,雁惊寒几乎瞬间便想岔了。
于是十一话到嘴边还未及开口,身前便又再次投入某个熟悉的怀抱。
雁惊寒今夜的温柔确实没有尽头,大约是一回生二回熟,想着左右已然如此,十一周身又确实暖和,他甚至还不忘动了动身子,替自己找一个舒服些的姿势。
“主上。”黑暗中,十一慢慢放松身体,兴许是察觉到对方动作,顿了顿,竟大着胆子将雁惊寒脑袋轻轻扶起,接着右臂穿过收拢双手,将对方更加严丝合缝地拥入怀中。
见状,雁惊寒从善如流,十分配合地由得他动作。
过得片刻,仗着有黑暗遮掩,终于低低开口道:“先前你出去之时,我收到了黄岐传信。”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的啊,大家别被十一滤镜影响,虽然大雁确实可爱,偶尔还会无意识撒娇,但他本质上是个狠人......
感谢评论和打赏,笔芯
第163章 风雨之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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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惊寒若是花费心思想骗一个人,大约是轻而易举之事。他在与十一相拥的缱绻中,有意将黄岐信中所记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是他此时正在告知十一的,另一部分则是他选择隐下不提的。
一番不尽不实的转述,构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谎言。
雁惊寒心知到了明日,若是仍旧没有黄岐消息,十一必然按捺不住,所以他并不打算隐瞒对方收信之事,只是信中的内容......雁惊寒踌躇良久,脑中再次闪过十一守在床边枯坐的那一夜,发现自己有些舍不得,更有些难以开口。
谎言有时也是一种逃避,雁惊寒深知此点。只是他没有想到,原来有时候逃避也是一件十分艰难之事。
对于久居上位、善于谋划之人而言,言语亦是手段,甚至在某些时刻,言语也只是一种手段,所谓巧舌如簧、口蜜腹剑不外如是。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若有需要,对于雁惊寒而言,谎言也可出口成章。
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他却突然发现,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自己面对十一,竟几乎成了一个无法撒谎之人。
喉口仿若有千斤巨石,早已准备好的话迟迟无法出口。黑暗中,十一因为听到黄岐已找出解蛊之法而激动难抑,他不知道这是雁惊寒今夜“蓄谋已久”的时机。
雁惊寒昨晚所说的“明日再论”,自然是因为知道陆三既已进了常青门正厅后方,加上一切偏偏又有些说不出的巧合——恰好十一追踪他便撞见了秋菱行迹......以十一的武功,要想潜入正厅后方一带尚且多有顾忌,陆三早已混进常青门多日,为何早不进晚不进偏偏选在昨夜进入?更何况雁惊寒听他前几日行事,分明十分小心谨慎,突然冒险,极有可能是遇见了什么变故,或者说有人让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