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江湖大多数人皆知,揽月楼主惯于使剑,但却少有人知,他不只使剑,而且左右手皆可。雁惊寒双手持剑,右手挥剑挡开四周密密麻麻飞来的细针,左手则抬剑往前一送,正正好与十一合力将那丝网往外推移半步。
  他这一招看似轻巧,但那把握在左手的剑却已震出豁口,可见今日所见千机丝之阵,显然与对战四大杀手时不可同日而语,倒很有几分魔尊重霄的手段。更何况阵之所以为阵,便重在重重关联、互相牵引。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雁惊寒与十一二人此时看似阻的只是自己面前这方寸之地,但实则须得承受前方大部分丝阵之力。
  雁惊寒并不打算与这丝阵硬斗,因为只需这转瞬之间,他已等到赵飞逸落定出手,也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此时步步杀机,洞开的演武场毫无疑问更是吃人的陷阱——毕竟合欢宗既然有意来一出瓮中捉鳖,那么底下等着众人的自然只会是更为凶险的处境。
  值此危急之时,十一匆匆朝四周一扫,自认为此时已到了他先前口称的“险境”。眼见雁惊寒出手,他顿时当机立断,右手内劲勃发,不顾虎口剧痛以雷霆万钧之力将眼前千机再推半步,助对方泄力的同时,左手同时伸出握住雁惊寒右腕,二话不说将那柄剑夺过,接替对方挡开飞来的细针:“主上,走!”
  雁惊寒原本全然是下意识顺着十一动作,否则又有谁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夺走他手中之剑?等到他眼见对方竟也会左手使剑,顿时稍稍怔愣,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毕竟若非是以双剑为武器之人,通常是不会特意练习双手握剑的,雁惊寒之所以如此,乃是源于雁不归过于苛刻的要求,至于十一......只单看这些时日从未见他用过左手使剑,便知其左手必然不比右手,那便该不会是为着使双剑之故。
  何况雁惊寒记得,纵使是前世绝境之时,十一也不曾用过左手,可见若非应对特定情况,十一自认为自己单用右手会比左手胜出许多。毕竟习武之人用兵器从来不是简单的越多越好,就连从前雁不归之所以命雁惊寒练习左手,用对方的话来说也只是因为“若有招一日你对敌时处于下风,对方有意毁你右手,那左手便可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
  十一左手确实远远不及右手,雁惊寒此时若有余裕细看,自然一眼便能看出。只是他大约万万不会想到,以十一之性,既然练了左手,却又偏偏练得如此“草率”,乃是因为他原本便不是为着练而练,而是某种隐秘的模仿。
  雁惊寒的左手剑既然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那么自然不会轻易现于人前,就连十一,也是在从前数不清的遥望中偶然得知。
  彼时他已隐隐察觉到自己心中情愫,不敢奢望又不可抑制,有了手帕、夜明珠犹嫌不够,等到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在练习左手剑。
  十一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也不敢细想是什么心思。若只论武艺进境,他此举无疑是在浪费时间,但十一仍旧时常练一练,在每一次入睡前的辗转时分,也在每一个醒来的深夜。
  十一心中着急,眼见自己话音落下,雁惊寒并未立时动作,只以为对方尚在犹疑。遂也顾不得许多,竟就着左手变招之时,就要朝雁惊寒右肩带去。显然是想“强行”助对方一臂之力,趁阵还未彻底收拢之前,先让雁惊寒趁早脱身再说。
  然而也是在此时,只见雁惊寒好似察觉到十一动作,他脚步一错便避开了那只手。接着顺势回头往后一扫,便毫不迟疑地不退反进,左手剑尖点地用力一撑,整个人已如鹰击长空一般高高跃起,剑换右手,直直朝场中圆台奔去。
  雁惊寒这些年已很少面临需要借助兵器的处境,如今不只持剑,甚至方才连双手都已用上,可见他自己也知形势危急。但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决定入常青门起,雁惊寒就从未想过要空手而归。
  他与十一本就相对而立,故而在雁惊寒此刻跃起之时,两人几乎是贴面而过。
  在这一息之间,他们四目相对,视线于空中交错,雁惊寒清楚看见十一稍稍瞪大的双眼,其中震惊与忧惧交杂,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见的恼怒,他眼神微动,但此时此景也容不得多说什么,亦或者本也无需多说什么,雁惊寒知道,十一其实心中清楚,只是关心则乱,也知道他必然会紧跟而上。
  场中不乏武功平平之人,不过这短短几息之间,便仿如下饺子一般,已纷纷消失在那豁然洞开的裂缝之下。秋菱从前在锻剑山庄之时或许只会些粗浅功夫,但她跟随姜落云多年,今时早已不同于往日,依理而论,想要护住自己一时半刻该是不在话下。
  但前提是她身边没有一个坐着轮椅的段枫,更何况秋菱本就站在圆台中央,根本来不及反应。雁惊寒赶到之时,就见她只来得及将段枫护在怀中,接着便身不由己往下坠去。
  当此之时,他与十一的默契可谓发挥到极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雁惊寒没有丝毫犹疑,只匆匆往后看了一眼,正对上紧跟而来的十一眼神,接着便脚下不停掠过圆台,直直朝将要飞身而出的沈慎追去。
  只见沈慎显然早有准备,在众人都为这遭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作一团时,他手中还带着叶卜,却早已退开数丈,只差一步便可彻底脱身。
  雁惊寒推测,演武场下方连通之处极有可能便是那条密道,今日这一出自然是沈慎与合欢宗早已事先设计好的。亦或者说,在雁惊寒就下蛊之事作出回击时,幕后之人便早已调整计划,提前做好两手准备。
  方才雁惊寒之所以有意等赵飞逸出手,便是要看对方先前口中所称的那句“雁楼主”,到底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在诈他。
  雁惊寒自问自出揽月楼起,他与十一便处处小心、遮掩行迹,他心知只要幕后之人不蠢,便能猜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必然绕不开武林大会。
  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博弈!
  但纵使如此,对方也绝对没有万全的把握雁惊寒一定会不顾危险亲自现身武林大会,甚至还不惜剑走偏锋提前潜入常青门中,故而赵飞逸方才所言,既在构陷也在确认。
  假使雁惊寒听了这话没有稳住,才反而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当此时刻,为免暴露自身,雁惊寒并不打算与沈慎正面相对。四周人群纷乱,刀剑之声不绝于耳,雁惊寒将轻功运到极致,身形快如残影,而后瞅准时机,手腕一转一把掷出手中握剑。这剑只是雁惊寒随手抓来,再是寻常不过,然而此时此刻,它从对方手中飞出,竟是如有神助一般,近乎完美地掠过重重丝网,掠过前方打斗的人群,直直朝沈慎后背穿去。
  这一剑沈慎非避不可!
  在这一息之间,雁惊寒甚至无需确认对方反应,只见他双眼锐利如鹰,剑出即已回身,隐入身周人群中,若是细看下来,眼中甚至还有几分势在必得的游刃有余。
  秋菱所处之地已然洞开,根本无处落脚,眼看对方就要坠入,十一只得飞身前扑,堪堪抓住人肩膀,与此同时,内力灌注于掌往后甩出,打算先把秋菱与她怀中的段枫送上去,自己顺势返身后撤。
  若是换了常人,此举无异于将自身作为踏石,稍有不慎人还没送出自己便已往下坠去。但正如雁惊寒方才那一剑一般,以十一的功夫,想要稳住这一息并不在话下,更何况秋菱本就身怀武功,她在察觉到有人相助时,业已迅速反应过来,顺着十一之力运功飞出。
  然而也是在此时,只听一声闷响,这点闷响仿若某种机括运转,夹在四周的纷乱中近乎微不可闻,但十一却没有错过。
  在这一瞬间,他近乎是下意识地抬眼朝雁惊寒看去,眼见对方正朝自己而来,他双眼大睁,只来得及奋力往前一扑。感觉到熟悉的触感抓在手中,当此时刻,十一竟不绝松了一口气,他收紧手臂将对方牢牢护在怀中,随着彻底洞开的演武场往下坠去。
  下一秒,只听“轰隆”一声,头顶青光闭合,紧随而来的是一片沉重的黑暗。
  与此同时,处在密道中的沈毓乔与赵飞雪几乎同时停步,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作者有话说:
  再说一遍,十一,多多少少是有些痴汉的(话说这话我到底说过几遍了?)
  第172章 算有遗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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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然洞开的演武场像择人而噬的深渊,乍然从光明堕入黑暗,纵使十一夜视能力再强,双眼也无法立即反应。故而他在将雁惊寒拽入怀中的同时,另一手业已同时动作,迅速朝下甩出一把飞镖。
  飞镖上灌以沉重内力,并不四散,只尽数聚拢直击下方而去,一来乃是为着试探底下机关,一来则是为了听声入耳,靠铁器扎入地面之声来判断这密洞到底有多深。
  雁惊寒此时倒是不慌不忙,他老老实实回抱住十一腰身,一手迅速抽出对方腰间软剑,同样放开耳力,微微侧头凝神捕捉底下动静。甚至在这转瞬之间,还有余裕想到:此情此景倒有些似曾相识,只是同样是危机,比起前世的绝望难平,他此时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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