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叶堂主,本座还在等你回话。”雁惊寒此言出口,声音不急不徐。然而不知是否因着石室无声、空间狭小,他这短短一句出口竟隐有回声,落在人耳中,无端显出几分不怒自威来。甚至连雁惊寒此时这隔着十一身影朝人望去的姿态,都在随性中透出些许睥睨于人的游刃有余。
  叶卜显然尤在震惊中,只看他神色,也知对方此时必然千头万绪。然而叶卜甫一听得雁惊寒这一声“本座”,却仍然不由自主地回过神来,神色下意识一凛,可见雁惊寒此前在揽月楼中积威几何。
  “让本座猜猜,你该是出身南疆巫族?”雁惊寒就是要趁此时先行确认一切,只见他话语不停,甚至根本无需叶卜回话,好似只凭一双眼睛便能透过表皮看穿对方心中所想。
  南疆巫族几个字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叶卜在揽月楼多年,自然多少知道雁惊寒是什么样的人,以揽月楼情报之广,对方仅凭这几个字又有可能猜到什么。
  雁惊寒到了此时,却不打算再同他猜来猜去。只见他盯牢对方神色,步步紧逼,紧随在“巫族”之后的,是无声而缓慢的嘴唇翁合,似一定要让叶卜看个清楚。
  雁惊寒的声音分明已消弭在唇间,然而此时此刻,若是只看叶卜神色,大约会以为这声音实则已化作某种无形的重物当头敲在对方身上——那是“叶蓁”二字。
  果然如此。
  雁惊寒猜测叶卜应当用的是假名,但想来姓“叶”却是真的。同样出自南疆巫族,同样都是姓“叶”,再加上叶卜此时的反应,他与叶蓁的关系其实已不言而喻。
  何况也只有至亲之人才会做到如此地步——仅凭年岁来看,叶蓁与叶卜十有八九该是姐弟!
  雁惊寒心念电转,根本不给叶卜反应的时间。
  只见他显然早在开口之时便知今日无论如何已绕不开十一本人,到了此时,终于稍稍低头,下巴仿若某种示意又仿若某种预兆一般搭在十一肩上,再次紧紧攒住叶卜心神。
  最后两个字就在喉间,雁惊寒早有准备,一切发展亦正如他所料。然而当此时刻,不知为何,他本该张合的嘴唇却无端停了停,只是很快又接着开口,再次无声续道:“关越”。
  这该是十一的本名。
  雁惊寒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雁惊寒,关越,名字取自我非常非常喜欢的《滕王阁序》里面的两句:“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以及“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因为抛开王勃创作的原意,我自己觉得这两句读起来的意境其实挺符合雁雁和十一的命运,毕竟从某一种角度而言,他们两个都曾是“失路之人”。另外里面也可以说寄托了我自己对他们的一种祝福吧,雁雁前世一跃而止的生命,像大雁在寒冷中断绝的声音,但春天总会来临,一个人难越的关卡、迷失的路途,或许两个人携手,就总能越过。
  第183章 早有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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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惊寒最后几字虽未出声,但他离十一如此之近,几乎首耳相贴,以十一的敏锐,自然也能有所察觉。
  十一并不在意雁惊寒说了什么,正如他前几日所言——“当此形势下,主上只需顾念自身即可”,纵使是事关自己,这条准则也不会有丝毫动摇,十一从始至终最为在意的都不过“雁惊寒”三字而已。
  故而此时此刻,他也只将全副心神凝聚于掌下,或有意或无意地配合雁惊寒举动,不去主动探究。
  探过对方关元穴后,十一对雁惊寒如今的状况已全然明了,蛊虫异动,只肖在这地道中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影响,何况他心知肚明,照如此形势下去,自家主上早晚会有动手之时。
  若是动手,兴许便如此前在夹山寺中一般,黄岐手下的“八层之限”便做不得准了。
  假若蛊虫彻底发作,毫无疑问,方才这密道中无数武林人士的遭遇便是雁惊寒的前车之鉴。莫说运功御敌,假使内力出了岔子,自家主上会连区区迷药都无法抵挡。
  在这一瞬间,十一几乎是直觉般地感觉到,或许从四大杀手到夹山寺笛声引蛊,幕后之人自知道黄岐出手起,除却想杀了他们一劳永逸外,也在有意试探雁惊寒是否当真成功解蛊?假若没有,通过神医之手,他的限制又在何处?
  至于这密道中的布置,不过是对付中原武林等人外的又一重保障罢了,主上若是在自然最好,若是不在也无妨。
  想到这里,十一一颗心更是如坠冰窟。在某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此刻几要失控的情绪,到底是因为引欲之故对“失去”过于敏感,还是因为冥冥之中有某种近乎本能的示警。
  但与此同时,他脑中又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仿若时刻紧绷着某根弦一般,十一几乎立时便想到了雁惊寒前日晚间所言——正是因为听得这话,他才对今日之行稍稍放心,也正是因为这话,在雁惊寒先前不肯脱身之时,十一才能扼制住自己心中疯狂想要阻止对方的念头,只是一遍遍地叮嘱确认。
  “黄岐还随信附给我一枚药丸,她说服之可暂时令蛊虫沉睡,恢复如常。”
  十一还记得自己当时乍听此话时的欣喜,毕竟他原本以为有望立时为雁惊寒解蛊,却不妨此事十分复杂,时机已不允许,只能待武林大会之后再行动作,自是难免失落忧心,直到听得对方这最后一句......
  在揽月楼中,若说除却雁不归以外,还有谁对雁惊寒的武功实力最为了解,大约非十一莫属。此前他既能说出“以主上之能,即便仅凭八层内功也定能自保无虞”,那么假使黄岐所言无误,有了这枚药丸,则雁惊寒无异于有了更为彻底的保障。
  十一听得此话,先是大为安心,然而他到底多少知道些药理,又兼原本便对雁惊寒之事十分慎重。故而一开始的反应过后,十一几乎立时便想到什么,连忙追问道:“主上,此药服之可有何后患?”
  黑暗中,雁惊寒再次忍不住在心中无声叹气,头一次有些不满于十一的谨慎与机敏来。
  但谎言的腹稿早已编好,彼时雁惊寒正枕在十一臂上,只见他一面开口,一面好似调整姿势般动了动身子,说话时温热的气息便若有若无拂过对方侧脸,像一种蓄意为之的干扰:“信中所述,此药性猛,比之寒冰草更甚,刚服下一盏茶内会周身穴脉剧痛,而后渐缓。”
  雁惊寒感觉到随着自己话音出口,十一呼吸略紧,甚至忍不住半撑起身子,隔着重重黑暗朝他看去。雁惊寒伸手止住对方摸向夜明珠的动作,他几乎不用想,也能猜到十一此时是何表情。
  “还有呢?”似乎知道不会如此简单,十一等不及对方开口,忙不迭催促道。
  “还有此药药效过后,先前的银针锁穴之法便也无用,我亦不可再动丝毫武力,否则蛊虫当即便会彻底发作,无力回天。”
  雁惊寒此言出口,乍一听来十分凶险,但若细细想来,便会发现若再加上黄岐已找出解蛊之法这个前提,则无异于置之死地而后生,并且是十分有把握的“后生”。
  十一听罢,并未立时接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雁惊寒虽然心计无双,且自觉自己话中并无破绽,但当此时刻,不知为何面对十一却莫名有些忐忑。
  黑暗遮掩了什么,却又仿若也会同时放大什么。在这一瞬间,雁惊寒面上不露声色,一双眼睛却几乎要无法与十一对视,哪怕他心中清楚,对方必然看不清他。
  雁惊寒故技重施,往日里睡觉时十分规整的身子又忍不住动了动,仿若畏冷般往被子里缩去,十分自然地道:“十一,你这样我有些冷。”
  两人同盖一床被子,十一这样半撑起身,自然免不了扯出一点空隙来。他方才确实是在细思雁惊寒所言,闻言这才回神,脸上当即闪过几丝懊恼自责,连忙原样躺了回去,又动作迅速地给对方将周身被子掖紧。
  但十一今夜显然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对雁惊寒向来深信不疑,此时自然也不是疑心对方话中有假。只是事关对方安危,便难免事无巨细都要一一问个清楚。
  “主上,黄神医可有具体说药效到底多久?”
  雁惊寒眼见十一刚刚躺下,又是一个问题出口,一时之间竟也顾不上心虚难受了,只暗自觉得“对付”对方大约比在夹山寺中对付十个凤卿还要来得为难。
  他想了想,该说的已经说了,还是就此打住为好。
  “一个时辰。”雁惊寒一边毫不迟疑地开口,一边仿若对十一方才“掀被子”的行为不满一般,双手毫不客气地朝对方下摆钻去,取暖似地一把贴在十一腹部。
  雁惊寒此举自然是故意为之,只是他想过这样会令对方稍稍分神,却不妨十一的反应竟如此之大。只见几乎是在雁惊寒双手贴上去的同时,十一倏然一惊,整个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腹部略微弓起,一把抬手制住对方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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