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雁惊寒甚至隐隐感觉到随着这人猝不及防吸气的动作,腹部肌肉在他掌下稍稍起伏。见状,他不由暗自挑眉,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故作无辜道:“怎么,冻着你了?”说着双手指尖还很不老实地动了动,似要彰显自己有意的报复。
  “主上......”十一到了此时,自然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反应过大。只见他又欲盖弥彰地挪了回去,直到自己腹部皮肤再次原样贴合上雁惊寒手掌,手上的力道亦稍稍上移,改为轻轻覆在对方手背处,好似在无言诉说自己十分愿意给雁惊寒当手炉,“主上,属下不冷。”
  除去最开始那一声“主上”出口时的慌乱外,十一再开口时已听不出什么端倪,如果忽略落在雁惊寒耳中那微不可闻的吞咽声的话。
  感受着手下的温度,雁惊寒不打算再折腾十一,却也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还动吗?”
  “属下不动了。”
  于是,两人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睡了一整夜,十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依稀觉得睡梦中好像也能感觉到那双手的触感。
  只看雁惊寒状况,到了此时,显然已到了服下黄岐那枚药丸之时。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断绝蛊虫发作的危机。
  然而也不知是否因着此时形势不明、尚且顾及那一个时辰之限,又或者总归不愿雁惊寒受痛,十一理智上虽是如此判断,直觉上却总在下意识避开此法。
  他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只是冥冥之中,好似总有一股不安之感在心中萦绕。
  十一勉力按耐,然而心中的焦躁却一刻胜过一刻。他伸手替雁惊寒将衣裳穿好,视线所及之处,那枚暖玉就在眼前。
  十一顿了顿,眼见自家主上一时并未急着开口,想到什么,终是再忍不住,倏然回身,擅自插嘴道:“蛊虫可是你所制?如何能解?”
  然而他却不知,雁惊寒之所以并未立时开口,原因无他,而是因着方才那句他自己亲口所出的“关越”稍稍分神了。
  十一乃是夺魂谷少主之子一事,在雁惊寒得到青羽传信时便已早有所料,此后不过是一步步更加确认罢了。更甚者,早在扬州时黄岐的反应,便已在前所未有地提醒他,除却暗卫之名,除却十一二字以外,十一还有另一个姓名,另一重身份。
  彼时雁惊寒并不在意,他甚至还十分自以为是地想道,若是十一当真找回身世,届时自己感念他一腔忠心,也不是不可以放对方自由,让十一认祖归宗、寻回亲人。
  是的,自以为是。
  雁惊寒到了此时——到了不是通过种种推测,而是真正要将另外一个名字与十一本人相对应的此时,察觉到自己心中那点微妙的犹豫,才倏然意识到自己曾经的自以为是。
  也是到了此时,他才发现原来从始至终,不管是推测还是确认,自己都一反常态,有意或是无意地,从未主动将“关越”二字与十一本人相互印证过。甚至哪怕是在最开始时试探着说出这个名字,以看十一下意识的反应。
  从某一种角度而言,一个人的姓名即是一个人的代号。
  雁惊寒这才发现,原来或许在自己心里的某个隐秘之处,一直在暗暗希望十一便只是十一,只是他的暗卫,只是要永远守在他身边的这个十一。
  这样的私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原来或许早在自己意识到心动之前,他便已经对十一不舍。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看评论有人问说不记得之前有没有提到过“关越”这两个字,是的,从来没提过。
  第184章 命运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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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蚕蛊早已存在,我们不过是设法将之再制出来而已。至于解蛊之法,或许有,或许没有。”
  叶卜这话的意思,便是研制蛊虫的不只他一人,而破解蛊虫的法子,不论有或没有,总之都不会是他们这些“下蛊之人”需要在意的了。
  兴许因着是十一发问,雁惊寒自觉叶卜此言答得可算十分配合。见状,他便也并不急着开口,只任由十一发挥。
  若说雁惊寒先前问人,使的都是咄咄逼人的软刀子。那么十一比之于他,便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了:“那你们给游龙吃的抑制蛊虫之物是什么?”
  雁惊寒观叶卜神色,似乎对游龙本人是谁并不了解,只在听得后面的“抑制蛊虫之物”时才反应过来什么,略微犹豫道:“没有什么抑制蛊虫之物。那东西吃了会在短时间内激人丹田,好比对蛊虫的一种迷惑。但此蛊贪婪,时间越久,中蛊之人便越不能停下此药。”
  叶卜话未说尽,但只要是习武之人,只需听得“激人丹田”这几个字大约都知道此药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与此同时,雁惊寒与十一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游龙吸功之事。假若通过吸功可以暂克蛊虫,不正与这“服药之效”异曲同工吗?
  “你是几岁入的暗堂?”
  过得这片刻,叶卜似是已收拾好情绪,又渐渐回到在揽月楼时那副低沉阴郁的模样,连说话都觉费劲似的。但一切又到底有些不同,雁惊寒见他视线一直在十一眉眼间流连,仿佛在透过对方追忆从前的某些人事,一双死水般的眼睛中倒反而显出几分神采来。
  以十一之敏锐,雁惊寒能看出来的,他这个当事人自然不会没有发觉。
  雁惊寒眼观鼻鼻观心,或许是方才才直面自己的私心,面对叶卜此问,他十分自觉地没有干涉,只双眼下意识朝十一看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十一闻得此言,却是无动于衷。而后也不知想到什么,只见他脸上神色竟是越加冷硬,甚至连说话的语速都不觉加快了,一字一句如霜迫人:“主上中蛊之事可是你所为?你为何要害主上?”
  若说雁惊寒起初还不解其意,此时听得这话,再看十一神情,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十一在害怕,正是因为知道叶卜与自己关系匪浅,所以他除却愤恨以外还有害怕,害怕叶卜不只是受幕后之人指使这么简单,更害怕对方与雁惊寒与揽月楼真有什么私仇。
  “十一......”雁惊寒向来见微知著、洞悉人心,故而虽未正面相问,但只通过这短短一番交锋,他已多少能看出叶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人或许一心想为亲人报仇雪恨,却不会疯狂到妄图扯上整个武林与揽月楼陪葬。再加上他比十一更清楚二十多年前诸事,此时见状,自是不愿对方平白多想,下意识便要开口。
  然而他才刚有动作,却不妨十一已稍稍侧身,看着他定定道:“主上,主上放心。”
  放心?放心什么?
  雁惊寒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十一大约是误会了,自己突然抢在这时开口,显然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是不愿让他为难。
  想到这里,他看着那双眼睛,心中一动,突然无端便读懂了十一话中的未竟之意——他不会为难,十一不会为难,他会永远站在雁惊寒这边。
  此念闪过,如此恰到好处又猝不及防地对应了他将将意识到了“私心”,仿若某种回应。在这一瞬间,雁惊寒几乎忍不住疑心十一拥有某种看穿他的手段了,心有灵犀一点通,大约不外如是。
  “蛊虫确由我所出,至于其他,我想楼主心中有数。”叶卜的声音传来,雁惊寒与十一一并转头看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此时的视线有些似曾相识,“我与揽月楼并无私仇,二十多年前我无处可去,确是无意中进入药堂,而后种种,不过是别人替我办事,我便也替他办事罢了。”
  叶卜也不知有意或是无意,特意强调了一句“并无私仇”,也是在此时,雁惊寒才终于想起这似曾相识的眼同样是出自黄岐。
  他一心二用,一边在脑中琢磨叶卜方才所言:分明是在说他与幕后之人不过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至于别的,这人并不在意;一边顺着对方若有若无的视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手便一直握在十一掌中,而他竟毫无所觉,仿若早已习惯一般。
  想来该是从方才那句“放心”起的,雁惊寒心中暗道。
  三人已在此耽搁近一盏茶的时间,话已至此,雁惊寒也不打算再行迂回。只见他上前半步,又一次紧盯住叶卜神色,突然话锋一转,沉沉问道:“碧水宫宫主与魔尊重霄是何关系?”
  几乎就在雁惊寒此言落地的同时,只听一阵突如其来的“叮当”声响,这声音并不大,却令雁惊寒与十一倏然一震,同时朝他腰间看去。
  只见雁惊寒腰间挂着的银铃正轻轻晃动,发出某种规律的声响——这是他与陆三约定的暗号,通过子母铃传递,母铃就在对方手中。
  与此同时,密道外,陆三再三确认自己摇铃的频率无误,终是忍不住浑身一瘫,整个人呈大字状躺在地上:“累死我了,你说姜大哥怎么不提前让十一来啊?”
  胡若眉正守在旁边,留心四周动静,闻言转头看去,就见陆三浑身湿透,正躺在那里像条搁浅的死鱼似的。这条河暗流颇多,想也知道在水下憋气必然十分难受,更何况陆三还另有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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