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然而游龙大约万万不会想到,此时此刻,任凭他如何巧舌如簧、假言矫饰,落在已知真相的此人耳中都不过是毫无悔意、罪加一等罢了。
  雁惊寒视线微不可见地定了定,正落在角落处某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上。
  作者有话说:
  雁雁(内心):忍住,不能笑,我要忍住(bushi)
  第189章 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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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游龙虽然贪图美色,但也绝非愚钝之人。恰好那些时日我惊觉自己内功有异,恰似中蛊之症,再加上帮中弟子无故失踪。我左思右想之下,便对凤卿起了疑心。遂一边假作无事,派人留心对方行踪,一边则派人秘密寻找失踪弟子的去向。
  也正是因此,我才会恰好撞上夹山寺之事。而那些失踪的帮中弟子被找到时早已只剩一具尸体,我一查之下才发现他们丹田损毁,竟在死前被人吸干了内力。”
  “吸干内力?”
  “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
  随着游龙此言落地,只见在场众人俱是神色大变,惊异莫名。而方才目睹游龙与袁擒鹤对战的崆峒弟子,显然这才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看向游龙的眼神皆是义愤填膺。
  至于袁擒鹤本人,雁惊寒冷眼旁观,毫不意外地瞥见这位崆峒掌门眉心隐隐抽动了一下。
  众人注意力原本皆落在雁惊寒自证之事上,此时这一打岔,不免稍稍分心。然而雁惊寒对此显然乐见其成,只见他颇有耐心地看着众人七嘴八舌,甚至还随手握着那剑鞘在左手掌心拍了拍,看那动作,仿若在耍玩一柄折扇。
  可怜十一站在他身后,一边忧心他体内蛊虫,一边又要时刻提防四周蠢蠢欲动的视线,以免哪个不长眼的瞅准机会一着暴起,将自家主上手中这柄“折扇”给抢了。
  “我看游帮主自己便练了这邪门功夫!”
  只见一名崆峒弟子当即喝问出声。而游龙听得此言,面上神色波动,似是不忍又似是悲愤惭愧:“实不相瞒,此事我本就打算趁此次武林大会公之于众,以免合欢宗再找人下手,却不防......”游龙点到为止,众人却已明白他的未竟之言,“凤卿这妖女在与我交好时,确实曾引诱我练习一门内功心法,并扬言只消有她助力,我必然能事半功倍、内功大进。
  一开始我确实受她蒙蔽,只以为此女真心待我,故而才如此付出,甚至不惜耗费自身功力,借此法传功于我。直到后来我发觉中蛊之事,方知这一切皆是她的阴谋,所谓内功心法不过是以蛊虫为媒介,让我吸收中蛊之人的内力,而我从她身上所得原本皆是属于我帮中弟子!”
  话到此处,只见游龙双目赤红,似乎十分不耻痛恨,就连雁惊寒见了,都几乎要忍不住为他这番表演鼓掌叫好了。
  “得知此事后,我痛悔难当,当即便下定决心停练此法。却不防这功法十分邪门,一旦开始根本无法随意停下,且会渐渐不由人所控,直至走火入魔。原本夹山寺中擒获凤卿之后,除却蛊虫之事以外,我便是想从她嘴中审问出破解之法。却不防这妖女早有算计,反倒趁机以此为威,要我对她合欢宗俯首帖耳。”
  只见游龙说到此点,似乎十分愤怒,咬牙切齿道:“呵,我游龙纵使再不济,也不会助她们行此等恶事。一想到不知有多少武林同道在途径潇城时被其下蛊谋害,我便懊悔难当,只恨不能将这妖女剥皮削肉。
  但我转念一想,既然对方也可吸人功力,说明自己体内亦有蛊虫。凤卿好歹是合欢宗长老,若此事皆由合欢宗主导,难不成合欢宗还会给自己人下蛊?何况还有那名隐于夹山寺的吹笛人,游某可从未听说合欢宗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游龙此言出口,毫无疑问正在点出合欢宗背后兴许还另有操纵之人。
  只见他说到此处,与雁惊寒对视一眼,视线若有若无落在他手中剑鞘上,似在暗示些什么。雁惊寒见状,眼中冷沉之色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在某一瞬间,反倒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几乎称得上有些好整以暇了。
  雁惊寒并不回应,也料定自己无需回应。
  真要说起来,自他与游龙商定“合作”起,总共见过两回,每一回雁惊寒都可算得上进退有度、气势内敛。但此时此刻,在这一眼之间,游龙终于感觉到,揽月楼主面对他时,那种尽在掌控又尖锐狠戾的游刃有余。
  这种感觉几乎无端让他想起从前面对沈正时的感受,只不过相比沈正的虚伪,雁惊寒却称得上直白,然而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强者对于弱者的轻蔑?事已至此,游龙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一直在跟随雁惊寒意愿而动,而他此刻已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往下。
  “只可惜凤卿死都不肯张嘴,她在夹山寺中便已身受重伤,被我带回帮中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咽气。但游某顺藤摸瓜,也不是一无所获。”游龙心中不甘,此时却只能照着早已定好的说辞继续,眼见众人闻声看来,只见他近乎说了一句此前在客栈会面时,与雁惊寒所言一模一样的话,“不知诸位可有听说过碧水宫?”
  “碧水宫?近些年在西域渐渐势起的那个碧水宫?”
  “传闻碧水宫之人行事诡秘、来历不明,难道她们与合欢宗勾结,妄图染指我中原武林势力?”
  ......
  “正是。游某有意追查合欢宗之人踪迹,发现她们与一神秘的女子门派来往密切,极有可能就是碧水宫。”这话自然也是雁惊寒有意安排,再加上有了他在客栈的那句提点,游龙这几日自然也会设法查探。此人到底曾与凤卿紧密接触过,期间又状若受控,实则鬼胎暗藏,想来不会一无所获。
  先是揽月楼,再是合欢宗,再是什么蛊虫吸功之法,现在又拔出萝卜带出泥,扯出一个碧水宫......在场众人闻言,显然已是一头雾水,不知先从何处下手才好。更何况他们大多数人,现在注意力实则都还在雁惊寒手中的生息诀上。
  人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雁惊寒心知,有了胡若眉这些时日的铺垫,实则自自己拿出黄岐那封信,表明对方已找到解蛊之法起,许多人心中大约便已下意识想要相信。毕竟此时此刻,他们自己本身就正遭受蛊虫之苦。更何况今日险象环生,在场许多人纵使保住了一条命,也已是身心俱疲。
  疲惫可以消磨许多东西。雁惊寒眼观鼻鼻观心,他知道若非揽月楼与中原武林本就处在一种十分微妙的关系,幕后之人的嫁祸之举或许根本就不会如此轻易地成功。
  而此时此刻,他只需再解决两个问题,就可将局势暂且稳住。至于其他,想必只消出了这密道,便可眼见为实。正如在夹山寺一般,如此精心谋划的复仇,眼看到了最为关键的一步,雁惊寒料定碧水宫不会缺席。
  “看来雁楼主与游帮主早已就此事进行商讨。那不知阁下可事先想好,该如何解释来自你楼中之人的指控?”说话之人乃是何继手,只见这人受了雁惊寒一掌,显然受伤颇重,望向他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何继手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一面暗示或许游龙早已与他勾结,此番说辞不可尽信;一面则提醒众人彻底坐实揽月楼罪名的正是来自揽月楼之人的亲口指证,乍一听来,可谓正中靶心。
  然而雁惊寒闻言,却不由心中冷笑,暗道他不只事先想好,还要让众人无心辩驳。
  实则依理而论,既已提到碧水宫,雁惊寒只需让叶卜在此刻当着众人之面将他所知之事和盘托出,自然便能彻底洗脱揽月楼嫌疑。但是如此一来,叶卜便永远无法摆脱与碧水宫的牵扯,雁惊寒心中清楚,今日这一局棋走到最后,才是真正厮杀的开始。
  中原武林今日所受的损伤与耻辱,也总要有地方宣泄。
  前世武林大会结束后,紧接着的是中原武林与揽月楼一战,而今生,只能是中原武林与碧水宫一战。
  雁惊寒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在这之前他也未必没有想过不顾叶卜,毕竟左右雁惊鸿手中的蛊虫乃是出自此人之手,自己又何必手下留情。
  但他想到不久之前叶卜面对十一的反应;想到对方活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心只想为亲人报仇;想到当年不到七岁的十一,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拼死相护,才能逃出生天......雁惊寒不介意为此保留一点温情。
  叶卜方才正在为段枫诊治,只见他闻得何继手所言,好似已预感到什么。有了先前所见之种种,再加上那枚玉佩,就算只是看在十一面上,叶卜也知自己别无选择,只能擅自打破计划,助雁惊寒洗脱嫌疑。
  但他想到这二十多年来复仇的种种,他与重霓也算各取所需。只有身处仇恨中的人才能知道仇恨之痛......叶卜站起身来,迅速在心中斟酌措辞,然而他视线所及,却见雁惊寒并不看他,反倒先朝秋菱而去。
  叶卜见状,先是稍稍怔愣,而后他心中一动,倏然没来由地领会了雁惊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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