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他站在原地,眼看着十一紧随雁惊寒而动,几乎所有注意力都在对方身周。在这一瞬间,叶卜竟无端生出某种庆幸来,庆幸十一这一生没有被仇恨占据,庆幸他找到了可以送出那枚玉佩之人。
不像自己,为了复仇远走巫族,又为了复仇将族中禁令抛诸脑后,违背医者本分,助人以蛊术害人。
叶卜脑中不觉闪过某些久远的记忆,这些年来,这些记忆总被鲜血与愤恨覆盖,今日此时,却突然变得有些清晰起来。他这一生,虽不后悔,却也早已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幸好......幸好阿越不是。
姐姐在天之灵,或许也可以寥作慰藉了。
作者有话说:
雁:多多少少有点恶趣味(bushi)
第190章 暗中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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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姨,我且问你,自入揽月楼起你从不曾外出过,此次私自来此,可是因为收到了有关段少庄主的消息,或者当年锻剑山庄灭门的真相?”
雁惊寒并不急于回答何继手的问题,只见他站定在秋菱身前,兀自开口问道。
秋菱此前虽然从不关注江湖消息,但仅凭着雁惊寒方才与众人这一番来往辩白,也能大略猜到发生了什么。更何况方才那人说话之时,视线分明意有所指般在她与叶卜身上来回。
“指控?”
“什么指控?”
她怎么会指控公子?不知是否因着“焕颜丹”透支之效,秋菱只觉自己头脑好似有些恍惚。她下意识想要开口辩驳,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毕竟她根本想不起来所谓的指控究竟是从何而来。
一只手轻轻握住她肩膀,以一种引人注意却并不突兀的力道。秋菱定睛看去,就正对上雁惊寒双眼。这双眼睛已不再似少时般调皮,不知从何时起,只给人一种安定而可靠的力量。
“是,我确实收到有人传信,信中不只告诉我少庄主正被沈正软禁,且还告诉我此人才是谋害锻剑山庄的真凶。”秋菱此言出口,显然与她先前在演武场所说的自相矛盾。其他人还未及反应,一旁包括何继手在内的四方堂之人已经按捺不住,只见他们似乎认定雁惊寒使了什么手段,当即便要上前。
十一自然不会让他们在此时坏事,只听“唰”的一声,他手中软剑甩出,冷冷剑光在这几人脸上依稀闪过。口中话语却听不出什么差错:“诸位稍安勿躁。”
雁惊寒自然察觉到这一番动静,但他并不在意,甚至连视线都不曾分过去半分。只见他紧盯着秋菱脸上神色,眼见对方视线不着痕迹落在叶卜身上,想到什么,不由手上稍稍用力。
秋菱到底自小看着他长大,见状很快便反应过来,下意识将喉中即将出口的话语咽下。
“焕颜丹可是沈慎给你的?”
“正是。”
“除了沈慎你可还见过其他人?”
秋菱闻言,脸上神色稍顿,只见她似乎有些不解其意,想了想方才沉吟着道:“只有几名侍女。”
雁惊寒接连两问,乍一听来,似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在场众人耐心有限,到了此时,已不只是四方堂之人等不及了。
然而下一秒,却听他倏然话锋一转,竟又转回前言道:“秋姨,你方才说是有人传信告诉你沈正才是谋害锻剑山庄的真凶。”雁惊寒此时说话的语调几乎是一种堪称字斟句酌的温和了,“既如此,那先前在演武场之上,你为何说二十五年自己曾亲眼见到了真凶?”
秋菱闻得此言,脸上神色先是一怔,似乎没有想到雁惊寒会问及此话。而后只见她垂下眼来,视线缓缓落在段枫之上,脸上神色似有些悲哀又有些自嘲:“实不相瞒,此事确是我有意撒谎,假若二十五年我便早知此点,又怎会任凭沈正这个畜生逍遥了这么多年?”
秋菱说到此处,声色间的愤恨仍旧显而易见,只见她甚至下意识转过头来,隔着重重人群朝沈正看去。雁惊寒毫不怀疑,若非此时碍于自己,她早已不顾一切再次挥剑。
秋菱心知雁惊寒此时所问必有其用意,她按捺住自己收回眼神,而后视线微转,仿若某种控诉般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但我虽不曾亲眼看到,少庄主却是一清二楚。在你们眼中他或许已然是一个疯子,但少庄主并非没有清醒之时,我亦曾亲口向他确认沈正此事。”
从某一种角度来说,实则仅众人所见,段枫便已算得上指认了沈正两次。一次在演武场上,一次则就在不久前他看到扶宁之时。
秋菱话到此处,神色间越发激动,又夹杂着某种显而易见的愤慨:“少庄主只消见到沈正便会大受刺激。而你们这些人,当年只凭沈正寥寥几句便定了重霄罪名,到了今日,我们这些锻剑山庄侥幸活下来的人,想要指正沈正却需要面临诸多拷问,诸位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秋菱此言意在何处,众人心知肚明,耳听得她声声控诉,在场有些人终是禁不住转过脸去。但雁惊寒心知,一定也有不少人忍不住在心中驳斥:当年连段枫自己都受了沈正蒙骗,又怎能怪我们?
然而事实是,面对整整七十九条人命,确实没有一人提及要细细查证,彼时中原武林铲除异己的打算早已压过一切。至于段枫,一个一夜之间遭遇亲人尽去之人,或许早已失去理智。
雁惊寒目视秋菱,眼中依稀有沉痛之色一闪而过。
摄魂术太过神秘诡异,原本他先有此一问,乃是为了确认对方被其控制的起点究竟在何处——是自“亲眼看到”起,还是自“失忆”起?
如今看来,显然是自“失忆”起了。
雁惊寒手上内力微吐,不着痕迹地在秋菱体内运转,助她将身上内伤以及起伏的心绪稍稍平定。
场中有一瞬寂静。
下一秒,只见雁惊寒突然退后两步,再一开口声音已与方才截然不同。他刻意模仿沈慎:“此事我可代段前辈回答。据她所言,当年自己死里逃生后,侥幸得人所救......然后不知为何却突然失忆了......方令她彻底恢复记忆。”
不,不只是声音,有记性好些的人听了,几乎立时便反应过来,雁惊寒此时口中所言分明与先前沈慎在演武场上问秋菱的话一模一样!
“段前辈,可是如此?”
“是。”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只见秋菱双眼渐渐呆滞,而后点了点头,同样以一种与在演武场时如出一辙的语调答道。
这场景落在人眼中,近乎诡异。
雁惊寒声音再变,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仿若鸣钟入耳:“秋姨,你看清楚,我是谁?”
秋菱闻言,脸上神色几番变化,只见他看着雁惊寒,嘴唇嗡动半响,如此简单的问题,却好似无论如何也无法回答似的。直到最后,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摄魂术?”
“摄魂术!”
随着袁擒鹤与慧因师太的声音同时响起。雁惊寒神色冷硬,连忙伸手将秋菱扶住,接着急点她周身几处大穴。
待确认人已无大碍,这才倏然抬头目视众人,已一种几乎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诸位看清楚了,我揽月楼向来与中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历任楼主也从未有过对中原武林的不轨之心,此事不过是有心之人陷害。此人计谋深远,如此不过是为了引我们双方相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至于叶卜......”
雁惊寒无视众人因为摄魂术惊骇莫名的表情,恰到好处地含糊带过,还不忘提及沈慎道,“此人犯下大错,早已被我关入揽月楼刑堂。至于今日他为何会现身此处,又为何会诬陷于我,在下不介意当面与沈少门主对峙。”
与此同时,还是常青门外,还是同样的位置。
吹笛人看着不远处正朝此处山脚渐渐靠近的武林人士,隐在幂篱下的嘴角不由冷冷勾起,只听她沉声道:“告诉赵飞逸,假使密道中但凡有一人活着出来,我就要她的命来抵。”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合欢宗宗主的命也不过轻易便可取之,听在人耳中,无端令人畏惧。
“是。”回话的仍是那名断臂女子,只见她视线同样与吹笛人落到一处,毫不掩饰眼中的寒芒,“师父,那这些人......?”
吹笛人闻言,并未直接回答。山顶之上风声渐大,吹得她幂篱簌簌作响,只见她沉吟片刻,倏然话锋一转问道:“可有确认雁惊寒踪迹?”
“据赵飞逸所言:并未。”那断臂女子说着,不由咬了咬牙,眉间扼腕之色一闪而过,细看下来,还有几分不甘与狠戾。
吹笛人听了这话似乎并不意外,只见她负手于后,不急不缓道:“我猜他此刻就在常青门内。如今找不到黄岐,我们已别无选择。”
“可他也未必能如何,揽月楼不是还有一个雁惊鸿吗?”闻得此言,只见断臂女子似有不服,下意识反驳出声,只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连忙恭敬低头。
“呵,雁惊鸿?”吹笛人话中似有不屑,末了却并未展开细说,只道,“你太小看雁惊寒了,对付这样的人,唯一取胜的法子便是出其不意,不给他任何机会。”话到此处,只见她倏然转过身来,纵使隔着幂篱,也挡不住眼中的锐利之色,“自成功接触黄岐起,雁惊寒便已抓住转圜之机。我猜今日过后,若他不死,等着我们的便是中原武林与揽月楼的夹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