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为什么?他不明白!常凡泪如泉涌,浑然不觉自己周身一阵不自知的抽搐。
“走。”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常凡还未及回神,就见常鼎突然大叫一声,而后抬手攥住沈慎那只深入他胸口的右手,微微弯腰,借助自己身体与骨骼的力道将其牢牢嵌住。
常鼎拼尽全力,右手狠狠往后刺去,“走!”他声嘶力竭,不顾一切,感觉到剑刃末端的滞涩,常鼎知道自己成功了,“走!”
他这一生都未能成“鼎”,甚至连心爱的人被害也无能为力,整整二十余年隐忍,其间有几许蛰伏又有几许畏惧?常鼎说不清楚,但他知道,如今总不能再看着徒弟死在自己面前。
常凡才不过十五岁,有时看着他追在沈毓乔身后,常鼎几乎以为看到许多年前的自己。
昏暗中,师父的声音几乎要破开一切,推着他做出反应,常凡又一次用尽全力往前飞奔。
他周身麻木,脑中近乎一片空白,只知道不停往前。那个“走”字,不停在常凡耳边回荡,像某种无形而沉重的力量,常凡不敢停下来更不能停下来,他一生的力气与眼泪都要在今日耗尽了。
常凡睁大双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不再流泪。
最后一眼时,常鼎用身体当作武器,狠狠往后撞上沈慎的画面反复在他脑中浮现。那只狰狞血红的手已穿过半个手臂,和着常鼎用力的表情,此后经年,如同沈毓乔的尸身一般,将会长久地烙印在常凡的记忆中。
“平凡”注定成空,一切天翻地覆,身不由己。
少年自今日起,不得不背负这些走上真正的江湖之路。
沈慎抽出手来,冷冷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常鼎,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人的心房竟不在左边。很好,师徒两人都敢摆他一道,沈慎一把抽出插在自己右腹的剑刃,鲜血喷溅,他手起剑落,狠狠将常鼎的头颅割断。
也割裂对方临死前的问话:“你到底是由谁人养......大?”
认真说来,雁惊寒已许久不曾持剑对敌。同样一柄剑,握在他与十一手中,则是全然不同的风格。
十一与雁惊寒相比,因着内功所限,往往更偏向于以招式制敌。暗卫手法层出不穷,十一显然将之发挥到极致,故而十一用剑,往往迅捷、变换、阴狠、出其不意而又险中求胜。
但雁惊寒则不然,正所谓大道至简,他的剑同样迅捷,却更有一种碾压一切的气势。
合欢宗所习内功走的乃是至阴一道,然而赵飞逸手中的剑却是不同,他既不似赵飞雪的阴魅邪性,也不似风卿的柔中带杀,反而清冷刚肃,大有几分以剑取阳,阴阳相生之态。
纵使师出一人,然而仅从出手时的剑意与境界来看,赵飞逸比之赵飞雪,已然高下立现。
只可惜她碰上的偏偏是雁惊寒。
既然打定主意速战速决,雁惊寒自是甫一动手便毫不留情。只见他长身而立、脚下腾挪,一眼看去,甚至显出几分松散与闲适来,然而却快得几乎令人难以捕捉,只是一个转念剑刃便已破开前方数名合欢宗弟子,和着磅礴剑气直逼赵飞逸面容。
自先前一照面起,赵飞逸便已深知揽月楼主果真名副其实、不可小觑。故而雁惊寒这一击,虽是猝不及防突然发作,但她心中早有防备,自是不可能失了应对。
两人剑身相击、内力互震,只听“轰”一声,是脚下的地面被互震之力殃及,随之开裂迸溅。
四周刀剑之声紧接着响起,是十一与合欢宗众人战作一团。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雁惊寒周身气息暴涨,一击之后并不停顿,只见他手中剑招频出,好似不需要喘息,招与招之间的转换亦无需空隙。然而每一招每一式却都内力勃发,其中威势凛然,令人视之目眩。曾经握在秋菱手中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柄剑,此刻握在他手却是剑光晃晃,直如神兵天降。
一时间,只见此处密道中剑影交叠,仿若狂风骤雨。雁惊寒与赵飞逸速度之快,几乎化作两道残影,两人内力所及之处,场中石壁开裂与碎石迸溅之声四起,一时无人得以近身。
和着接连不断的剑招,赵飞逸看似与雁惊寒相持不下,然而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自己正面临怎样的绝境。
赵飞逸越打越是心惊,在某一瞬间,竟错觉雁惊寒的内力仿若滔滔无垠,没有边界。
江湖传闻揽月心法走的是阴阳并济之道,也正是因此,她此前才不惜冒险妄图取雁惊寒内力,因为除却同宗同源以外,选择此类功法吸收入体方可减走火入魔之险。更何况雁惊寒内力深厚,左右她已然中蛊,结合蛊虫与双修之效,若是一朝事成,功法大成之下,兴许反而还可得一线生机,无需永远受制于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只听赵飞逸闷哼一声,这一战胜负已分。
另一边,紧随在扶宁身后,众人且战且退,终于暂且摆脱合欢宗追兵,到了雁惊寒安排的脱身之处。
众人到了此时,显然也回过味来,方才虽然是赵飞逸率众亲自出手,但若按先前演武场上的合欢宗弟子之数,纵使算上折损,实则此番出手之人也不过半数,更遑论极有可能还有不少人从一开始便守在密道中。
剩下的人去了何处?几乎不用想也能猜到。看来两处密道出口必有不少人把守。
经过方才这一番交手,在场又有不少人负伤丧命。想到这里,许多人自是心中惶惶,只唯恐待得久了,又被合欢宗之人察觉。
此前合欢宗突然出手,众人虽然亲眼目睹雁惊寒动作,掩在刀剑声中,却无从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故而此番一路随扶宁到此,情急之下,自然便忍不住找扶宁相问:“到了此处如何脱身?雁楼主怎么说?”
随着一人率先开口,一时间众人视线都不绝朝扶宁身上汇聚。然而扶宁之所以知道此处,实则乃是因为此前在密道二层时,雁惊寒曾暗中给她的那幅地图,并言明无论如何设法到图上标注之处碰面。
故而此时此刻,面对众人问话,她便也只得实话实话道:“雁楼主只说到图上此处,其他并未来得及多说。”
扶宁心中推测,既然雁惊寒早有安排,想必此处会有些不同,又或者找一找,总能看出些什么来。
她向来行事稳重,也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此时说完这话,自觉自己已交待清楚,待稍稍确认一番段枫状况后,眼见师尊已抬眼往四周扫视,便也不再耽搁,与对方对视一眼后,自去一旁细细探查起来。
然而扶宁却不知,她这番举止做来,落在众人眼中,几乎立时便让人由段枫想到了先前种种。
许多时候,一个坏人做了一件坏事,反而不足为其,然而若是一个好人做了一件坏事,则往往会受千夫所指。然而正如黄岐所言,“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人人心中皆有自己的标尺”。
扶宁浑然不觉,自先前石室中“求助”一事起,她在某些人心中,便已如同好人做了一件“坏事”。而接下来发生的种种,则无异于助长标尺的倾斜。
恰在此时,只听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扶女侠倒是不慌不忙,”众人闻声看去,其中不少人已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先前在抢夺生息诀时,被扶宁一剑刺伤手臂之人,“不过在下武功低微,方才又被你所伤,加之此处位于密道深处,更易受迷药之害,不知扶女侠能否慷慨解囊,将避毒珠让与我们这些伤者一用?”
这人特意在“伤者”二字上加重话音,其中阴阳怪气之意显而易见。
若是换了从前,以扶宁峨眉首徒的身份,又有慧因师太在此,自是不敢有人对她如此不敬。纵使是先前石室“求助”一事发生时,有人心胸狭窄,禁不住眼红嫉恨,也只敢在心中暗想,并不敢表露分毫。
然而此时此刻,随着此人话音落地,却见在场众人却并无反应,好似丝毫不觉得这人所言有何不对。更有甚者,双目已明晃晃朝扶宁身上那枚避毒珠看去。
第197章 自密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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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惊寒赶到地方时,只一眼便看出气氛微妙。迎着众人闻声看来的视线,他略微朝十一示意,不等这些人开口,已心领神会般道:“正是此处。”
合欢宗之人还有不少活口,雁惊寒心知此时不宜耽搁。他说完这话后眼见十一动作完毕,已将距离此处最近的左右两侧石门封锁,确保这处地方全然封闭。便迅速上前几步,探手朝正前方石壁摸去,只在收回眼神时,视线仿若无意般扫过扶宁身前——那里已不见避毒珠踪迹。
武陵城乃是依河而建,此河名“汤水”,因其夏季时水势浩大而得名。但此时才刚刚入春,水流尚算平缓。
雁惊寒前几日跟在沈毓乔身后,眼见对方与袁风白碰面时,石壁缝隙间似有凉风。他本就五感敏锐,只肖有意留神,不难发现此处空间中隐约夹杂的湿润水汽,再加上手上石壁,触之比先前路段更加冰凉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