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雁惊寒眼观鼻鼻观心,感觉到十一周身渐渐平静下来。他顿了顿,不再耽搁,手上快如闪电,只一瞬便已将银针刺入。
一阵细微的刺痛倏然浮现,雁惊寒不动声色,内力自丹田而出,无声无息运转一周,冲刷过各处穴道。他有意动了动身体,调整姿势侧过脸枕在十一肩上,感觉到对方双腿已快要绷成木头,雁惊寒心中好笑,与此同时,手上用力,那根细细小小的银针便就此碎为齑粉。
万事俱备,时辰有限,雁惊寒心知最好立刻行动。然而此时此刻,靠在十一身上,就着这个近乎交颈相贴的姿势,雁惊寒心中的不舍突然有些无法控制,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他顿了顿,明明十一动作轻柔,雁惊寒却直觉自己好似被某种前有未有的力量牵绊住,一时竟无法动弹。
两人之间有片刻沉静,为着方便之故,十一方才特意将雁惊寒背后的发丝拨到了前方,此时隔着衣物,对方从脖颈到后腰一线便清晰可见。
十一手上动作,视线亦不可避免地受到牵引。方才雁惊寒所言反复在脑中浮现,十一最是清楚对方不喜与人接触......他喉间微动,在某个瞬间,几乎是以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倾注在雁惊寒背后。而后终是忍不住稍稍前倾,似乎也要学着对方这般,朝雁惊寒肩颈贴去。
“赵宗主,既然到了,又何必藏头露尾?”十一的动作没能继续,当此时刻,只见雁惊寒倏然周身一凛,而后抬手在他肩上一拍,便已借力而起,直达三步之外。
与此同时,只听“当当当”几声,随着接连几声暗器坠地之声响起,几道剑光凛凛闪过,前方某处石壁已被雁惊寒隔空切开,正好露出隐藏其后的一道人影来。
十一见状,登时心中一惊,暗道自己方才有所疏忽。然而他却不知,疏忽的不只是他一人,否则赵飞逸根本就不会有偷袭之机。
十一无从知道,就在方才那一息之间,在他想要不顾一切紧贴上雁惊寒的刹那,有一个吻隔着衣物轻轻印在了他的肩上,这是雁惊寒浓烈而无声的眷恋。
如此悍然强劲的内力,纵使是赵飞逸见了,也不由心中一凛。随着数十位合欢宗弟子鱼贯而入,几乎将此处团团围住,只见她持剑走近,看向雁惊寒的眼神似有打量:“雁楼主果然神通广大,看来连蛊虫也奈何不了你?”
“想来比赵宗主略胜一筹。”雁惊寒不愿和她浪费时间,更懒得虚与委蛇,听了这话并不接口,只施施然道,“堂堂合欢宗宗主,不敢得罪碧水宫,就来找我替凤卿讨命。”
雁惊寒心知肚明,今日他与赵飞逸只能活一个,故而说话也毫不留情。更何况夹山寺之事,合欢宗要同他算账,他难道便无需找合欢宗算账?
“呵,别人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们合欢宗倒好,龟缩在西域吃了二十余年黄沙,一出来就给人做狗。至于凤卿究竟为何而死,”雁惊寒冷冷看去,意有所指,“我想赵宗主比我清楚。”
夹山寺一战最后,吹笛人分明已将凤卿当做弃子,雁惊寒推测,此举一来自是为了对付他之故,二来则是为了杀鸡儆猴。
想来碧水宫本意是要凤卿配合取自己性命,却不妨合欢宗竟敢违背命令,擅自行事,在动手之前意图取他内力。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举显然没有逃过吹笛人耳目。笛声乍变之时,只看凤卿眼中的挣扎与悲哀,也知她必然心中有数——她无法反抗更不能反抗。
凤卿不得不做吹笛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以示诚意,保全合欢宗其他人。
故而认真说来,雁惊寒此时讽赵飞逸甘愿给人“做狗”,虽然难听,但实则也并无差错。
“你......”
随着他这话出口,只见赵飞逸还未开口,在场有合欢宗弟子好似已按捺不住,竟是率先提剑朝他攻来。双方本来就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有了这名弟子带头,只听无数挥剑声响,雁惊寒与十一二人霎时被层层冷光包围。
另一边,同样是在密道中,常鼎将手中的竹筒打开,只见一只小小的黑蜂从中飞出,稍作徘徊便引着他往某个方向前行——正是“寻蜂”。
自前几日追踪之后,为免沈毓乔与袁风白再行联系,雁惊寒便命十一日日留心常凡动向。而在不久前的某个瞬间,趁着众人注意力都系于游龙身上时,雁惊寒将这枚竹筒悄无声息给了常鼎。
彼时他避开众人耳目,口唇微动,说的正是“常凡”二字。常鼎本就不在意沈正性命,两人四目相对,他视线越过对方隐约落在秋菱身上,很快心领神会,明白了雁惊寒此举何意。
常鼎同样在迷药乍起之时便已做出反应,只不过他从合欢宗包围中脱身,走的仍是先前的方向,与扶宁等人恰好相背。
有了寻蜂引路,常鼎一路发足狂奔,将轻功运到极致,很快便察觉到前方有打斗痕迹,寻蜂亦逐渐放慢速度。
地上血腥味刺鼻,常鼎收敛声息,持剑上前。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根眼熟的长鞭,这鞭子他不久前才窥见一角,而后便是沈毓乔的跌落与碎尸万段。
常鼎上前一步,只见这鞭子正握在一个貌若少女的人手中,正是赵飞雪。此刻赵飞雪横尸于地,早已没有声息,而他胸前则有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贯穿心肺几乎透背而出,可见下手之人何其凶残。
这种手法......常鼎并不是什么刚入江湖的年轻人,二十多年前,佛手圣心之名他自然也曾听过。
常鼎痛恨自己曾经的软弱与无能为力,多年隐忍只求有朝一日,能够揭穿沈正真面目,能够替沈殊讨一个公道,故而他毫不犹豫站在沈慎一边。然而这些时日,常青门种种异动,常鼎真的毫无察觉吗?
合欢宗原本藏身何处?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设下陷阱......沈慎除了是沈殊的儿子,又还有何种身份,他到底是什么人?到底还有什么目的?
到了此时,常鼎才不得不直面这种种问题。
“师父。”随着一道微不可闻的低唤声传来,常鼎恍然回神,意识到什么,他连忙大步上前。就见前方阴影处,常凡浑身是血,正气若游丝靠坐于地,而他的身前,一个由内而外彻底毁坏的匣子赫然在目。
与此同时,有一道身影已悄无声息出现在常鼎身后,在常凡徒劳大睁的双眼中,只见常鼎倏然周身一震,一只手已从他后背穿胸而过。
作者有话说:
想不出章节名,先这样吧
第196章 刀俎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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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把生息决给我呢?”昏暗的密道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却不再如从前一般做出一副君子之态,而是阴沉残忍仿若地狱修罗。
常鼎闻得此声,顿时双眼大睁,嘴角抽动几下,张开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胸腔中血液反涌,只能徒劳地发出一阵嗬嗬声响。
沈慎满面阴鸷,失去昏暗遮掩的身形比他手上的动作更加令人胆寒。
只见他显然有意折磨常凡。
沈慎视线再次扫过地上那只四分五裂的匣子,匣内也不知设了什么机关,其中原本装的东西已然化作齑粉,只能依稀辨出一点纸末的痕迹。
竹篮打水一场空,沈慎每看一眼脸上的神色便更显狰狞。他有意转动右手,就这样当着常凡眼下,生生在常鼎的胸口搅动,却并不急于取对方性命。
沈慎乐于欣赏常凡的痛苦。
一个连名号都说不上来的末流弟子,只因为从前是沈毓乔将之带回常青门,随手给了他一口饭吃、一个容身之处,便每每记挂着小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沈毓乔马首是瞻、百般讨好。哼,不过一个胸无大志的废物,纵使身怀生息诀也畏畏缩缩、毫无作用,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废物——他这些日子的冒险筹谋竟就坏在这样一个废物手中?
沈慎绝不允许!
“说不说?”
常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身上伤势虽多却暂且并不致命,他知道这是因为对方还想从自己口中套出已经习练的生息诀内容。
常凡满脸血污、形容狼狈,双眼中是被逼到绝境的痛苦与茫然,他甚至已无力去憎恨什么。常凡蹒跚着走近两步,周身是被恐惧攥住的颤抖与混乱,他害怕师父也会死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
常凡死死睁大双眼,看着那只攥住常鼎命脉的沾满血肉的手,那只赤红狰狞的手......沈毓乔死时的景象又在他眼前清晰浮现。
常凡痛不欲生,几欲干呕。身体里有某个声音在呐喊、尖叫。
他想为什么?什么生息诀?什么盟主之位?什么武功天下第一?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一切突然变得截然不同?
他只想回到不久之前,每天在常青门吃饭习武,偶尔陪小姐到城中逛上一逛,哪怕师兄们笑他胆小无能,笑他只会讨小姐欢心,他不在意。常凡从来没想过当什么高手大侠,也没想过要在江湖扬名,他乐意一辈子当个平凡普通的常青门弟子,有饭吃,有衣穿,有师父师兄弟和小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