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将将涌出的内力被巧妙截断,而后随着血脉运转徐徐回散。
  若是换了往常,以雁惊寒之能,大约只需轻轻一挣,便能在十一左手手指触及他手腕时将之弹开,可惜当此时刻,他偏偏是个四肢无力的病患。
  只见雁惊寒睁大双眼,难得有些控制不住神色。而十一显然是被他逼得狠了,如此这般尚且不够,动作之间竟还顺手将对方穴道给点了,很有几分一不做二不休的势头。
  雁楼主一着不慎,冷不防全身上下只剩了一张嘴能动,正打算开口。却见十一倏然抬眼,神色之间似痛苦似挣扎,而后又转变为某种近乎咬牙切齿的气怒,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属下自然记得曾答应过主上什么,但属下斗胆,也请问主上,敢问主上可还记得此前在常青门时曾应承过属下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就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用上这个标题,放心,很快就要互通心意了
  日常求收藏玉佩海星评论
  第218章 软硬不吃
  =======================
  应承过什么?雁惊寒自然记得,也正是因此,他竟难得有些哑口无言。
  再说十一此时这般模样,口中说的是“属下斗胆”,动作之间却不见丝毫惧意,只站在那里朝他看来,双手紧握、喘息沉沉,一双眼睛更是暗沉翻涌,仿若山雨欲来,又仿若只是在死死压抑着什么。
  真要说起来,十一往日里纵使有气,也几乎从不舍得对雁惊寒表现什么,只其中最为严重的一回,即两人夜探常青门密道那晚有些例外。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言辞间有些咄咄逼人,哪至于到了如今这种一言不合便将雁惊寒穴道给点了的地步?
  可见实在是气得狠了。
  毫无疑问地说,假使十一此举落在揽月楼其余人眼中,只怕当即便要将其拿下,治他一个图谋不轨、以下犯上之罪。但与此同时,雁惊寒不用想也能猜到对方会是何反应——左不过一句“要杀要剐,全凭主上处置”。
  故而当此时刻,面对这样的十一,也不知是否因着平日里实在被对方迁就太过、习惯于温言软语,任凭雁惊寒心有七窍,一时之间,竟也不免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更何况提及此事,他本就不无心虚。
  “十一,我并非不顾自己安危,当时之所以选择冒险,亦是因为一切尚在把控......”
  “属下心知主上智勇无双、运筹帷幄,”雁惊寒方才猝不及防之下还未及发现,等到回过神来,再看十一神色,这才近乎敏锐地意识到对方情绪起伏有些激烈。
  他心中转念,原本有意先出言安抚十一一番再谈其他,却不妨话未说完,便已被对方开口打断。
  只见十一绷着一张脸死死皱眉,“但主上......主上实在......”他语声急促,说到此处却不知为何顿了顿,似是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只是胸膛间起伏愈剧,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落在人眼中,几乎下意识便以为他要口不择言,说出什么暴躁伤人之语。
  十一也确实是在斟酌措辞,他气怒难平,与此同时,不知是否因着“引欲”之故,这些时日,十一早已发现自己仿若陷入某种轮回,只消一想到雁惊寒涉险之事,便会不可避免地重回对方当日倒下时的种种。
  后怕与悔恨来回交织,令人愈加无法自控,十一脑中嗡鸣,在某个瞬间,甚至近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怒火。然而饶是如此,他内心深处仍旧在下意识克制自己,仿若体内始终藏着某根捍卫雁惊寒的弦一般。
  有无数话语顺着喉咙涌上,在唇齿之间转了数遍......
  莫说雁惊寒自坐上楼主之位以来,还是头一回说话被人如此抢白,就说他目之所及眼见十一如此,大有几分盛气凌人的态度,神色之间亦不乏冷硬,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态度。饶是雁惊寒心中清楚,此时对方情绪偏激,不能以常理夺之,一时间也不免有些回不过神来,甚至在某个瞬间,几乎疑心十一下一秒便要指着他鼻子大骂。
  此念闪过,雁惊寒心中几乎是没来由的一窒,然而这种感觉才将将升起,下一秒,他却见十一张了张嘴,竟只“骂”出一句:“主上性子实在是任性了些!”
  雁惊寒......
  十一这话出口,可谓掷地有声,话语之间的不满与气怒亦显而易见,却偏偏实在算不上一句重话,更称不上什么伤人之语。
  雁惊寒直觉自己今日与对方一番对话,愣神的次数着实有些多了。然而与此同时,他眼见十一如此,方才的那点感觉又不免转为酸涩,暗道受到钳制的分明是自己,十一却好似才是那个被困之人。
  他站在那里,明明全身上下都仿佛要被某种激烈的情绪压垮,气恼之下是扑面而来的难过,末了纵使发作,纵使咬牙切齿,也不过骂一句“任性”而已。
  任性......
  雁惊寒心想,十一此话实则并无不妥,于对方而言,自己确实是任性得过分,甚至任性得有些自私了。
  他以“玉蝉”为棋,算自己,也算十一。堂而皇之地用自己醒来的希望为引,避免对方万念俱灰、心存死志,然而与此同时,雁惊寒扪心自问,难道他会漏算十一的痛苦与崩溃?
  什么时日久了,或许总能放下,雁惊寒到了此时,方才不得不承认一切不过是他自以为是下的自欺欺人罢了——十一的确因着这点希望不曾放弃,然而才不到两月,已快要被其磨疯了。
  “我只要主上醒来”——对方说这话时的声音犹在耳边,雁惊寒到了此时,方才倏然明白,这或许是他这一生中所听过的最深最重的话语。
  十一的生与死,情与爱,皆在其中。
  “十一,此事是我不对,我保证日后再不如此可好?”雁惊寒并非是个耻于认错之人,只是往日里身份使然,大约没有人敢问他错,更何况还得他如此温言软语。
  雁惊寒也从来知道十一在意什么——于自己而言,或许有许多权衡取舍、筹谋利益,但于十一而言,却是什么都不及他本身重要万一。
  雁惊寒还记得武林大会当日,两人甫一落入常青门密道时的种种,甚至更早之前,在对方发现自己体内蛊虫有异,默默守在床边的那一整晚。
  十一当时是何心情?
  一遍遍祈求他不要冒险,却又一遍遍眼睁睁看着他冒险。雁惊寒到了此时,终于忍不住扪心自问,十一因爱他而不愿束缚他,时刻以他的想法为重,那么自己呢?或许自己也该同十一学一学爱人的方式。
  雁惊寒这一句认错出口,可谓诚心诚意。再加上他大约十分清楚该如何对付十一,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此时窗外光影顺着半开的窗扇洒进,依稀照在雁惊寒面上,照得他眉眼间的歉疚格外明显。
  甚至因着这般堪称“弱势”地被定在床上,无端显出几分温和的无辜来。
  十一自从前起便已发现,不知是否因着自己心中偏向,许多时候,总觉万事万物都是雁惊寒的陪衬,万事万物也都该由着对方。于是到了此时,就连日光也仿佛在替对方说话,只听得雁惊寒这一句,已在暗中指责他不该如此咄咄逼人。
  “属下并......”于是,十一的气盛也仿若变成了一只纸老虎,在日光下无所遁形。只见他眼见雁惊寒如此,几乎是行动快过脑子,就要下意识答一句“属下并非逼主上认错”。
  只是话到嘴边,十一又倏然回过神来,不知想到什么,方才不觉放松的眉间再次狠狠一拧,声音低沉,仿佛咬着齿缝钻出,“主上惯来会哄人得很!”
  雁惊寒......这下雁楼主大约不仅是面上无辜,内心深处也同样深觉无辜了,毕竟真要说起来,除了十一,他又几时曾哄过谁?
  “并非哄你,十一,我承认此前是我一意孤行,有意欺瞒于你。”雁惊寒目视对方,双目灼灼并不退避,神色之间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今日你便再信我一回如何?”
  十一自先前“动手”后,自然明白自己胆大包天,故而之后实则已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这种想法应当与他此时情绪偏激脱不开干系,否则以十一之性,也不会到了此时,连跪都不曾跪一下,仿若打定主意不管不顾。
  然而他心中已做好最坏的准备,偏偏雁惊寒今日却好似没有脾气似的,只是不厌其烦,一遍遍郑重温柔地承诺、保证。于是,十一已然烧到头顶的那团火,便好似也被什么东西死死拢住,而后渐渐冷却下来。
  他心中动容,神色间亦不可抑制地一松。雁惊寒不动声色,只一直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神亦随之略微松动,而后静静等着十一开口。
  “属下从不介意主上是否欺瞒属下,只是属下以为,无论什么事情,都不值得主上冒性命之险。”十一话到此处,眼中的暗沉挣扎似乎渐趋平稳、不再失控,然而取而代之的却是某种钻心的难过与痛苦。只见他顿了顿,而后不知为何,突然半跪下来,伸手朝雁惊寒被子里探去,“主上口口声声要属下顾惜自身,那主上也合该如此不是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