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两人说着，手机里又传来有人询问价格的声音，不过这个人什么也没买就走了。
  频繁的中断，还有意料之中的对话模式，让原本就没什么黏性的聊天变得更加脆弱，以及尴尬。刚才让游漪突然特别想和妈妈打电话的冲动，也被浇灭的差不多了。有时候，有些话，说不说得出口，也是要看气氛的。现在，冲动淡了，气氛也不对，过于流畅的移动信号反而不合时宜地把两人的不熟暴露无遗。
  游漪的心情更差了，算了，干脆挂了吧。
  “那挂……”
  “你现在怎么样？谈对象了吗？”
  说起来，在这方面，游漪的妈妈也是很负责任的。干巴巴的对话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什么异常，而且她最擅长的，就是在有限的时间里挤进尽可能多她认为有用的信息量。
  没什么闲话，都是干货。
  游漪不带情绪地回答：“没有。”
  妈妈听完就烦了：“怎么还没有？你都快30了，自己要抓紧！现在不当回事儿，过几年就知道着急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对话突然热闹起来，只要说到这个话题，妈妈就会开始滔滔不绝，完全掌握话语权，似乎平生所有口才都消耗在了学习这些论调中，一套一套的，完全踩在游漪的雷区里。游漪的耳朵被妈妈的关心灌满，只是这种关心和游漪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走不进她的心。
  其实她也试过几次，告诉自己这是爸妈关心她的方式，她应该接纳。然而，感觉总是不对。
  就像游漪的关心也始终走不进爸妈的心一样。
  “妈，你不用操心这些，我能养活自己，过得挺好的。”
  “我不用操心这些，那我操心什么？昨天看见你高中同桌，人家早就生完二胎了，就你什么动静也没有……你不着急，我和你爸都替你着急……”
  游漪越听越想挂电话。
  雨势似乎又大了一点儿，这个季节，天空好像被捅出了窟窿，说漏就漏。游漪的帆布鞋已经彻底湿透了，踩在脚底下，就像踩在泥坑里，湿漉漉，滑溜溜，还往外渗水，怎么都不舒服，真是让人冒火。
  “知道了，你先忙吧。”
  “一提起这个事儿，你就烦，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
  “知道了，我会抓紧的。”
  “你知道什么了？每次都说知道了，每次都没有下文。我们催你找对象，难道还能害你吗？”
  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才是让她满意的答案。
  游漪尝试沟通：“妈，你想让我怎么说？我还能现在立刻马上给你变出来一个吗？”
  “你不用拿什么立刻马上的话堵我的嘴，你要是早重视，慢慢来也解决了……”
  “我确实比较忙……”
  “一天天的，不知道你在忙什么。工作也辞了，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更难找对象了。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你不找到对象，以后就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也别回家了。我看你说的没错，你是有病，脑子不正常……”
  妈妈在对面絮絮叨叨，游漪只能默默听着。
  她的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情绪，失望、无助，或者懊恼。她其实早就知道，不应该打这个电话。事实证明，她的预判是正确的。
  终于挂断电话的时候，雨竟然也停了。
  深秋的晚上，叶子已经开始落了，偶尔吹起一阵风的时候，刮来叶子干裂碎成了灰渣的气息。游漪不想回家，她要在外面吹风，把胸中的闷气吹走，把眼里的泪水吹干。于是，她坐到街边的长椅上，裹紧风衣，捋了两下头发，靠着椅背，仰头看天，然后闭上眼睛。
  但是，泪水还是顺着眼皮的缝隙流出来了。
  游漪决定，她现在必须立刻马上挑战一件自己害怕做的事情。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打开身体的所有感官，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活着，一切都在正常运行。
  比如……游泳。
  其实游漪学过游泳。但是，每次教练在的时候，她还勉强可以游起来。一旦只剩自己了，她连漂着都不敢，因为担心自己在水里站不起来，会被淹死。越是这么想，越是站不起来，到后来甚至有点儿晕水了。
  现在，这项运动特别适合游漪。
  她甚至认为，就算自己只是抓着池边蹲进水里憋气，也能把烦人的情绪赶跑。
  于是，本来瘫坐着没什么力气的游漪，满血复活站起来了，火速打车回到家里，收拾好了装备，赶紧出发。
  正在换鞋的时候，收到了一条微信语音消息。
  是宋衍。
  “我们的音乐会筹备得差不多了，把节目表发你，提点儿意见。”
  后面跟着一个文档。
  以前，游漪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坐在换鞋凳上立刻点开。
  但是今天，她直接回了一条语音：“我要去游泳，回来再看。”
  宋衍直接拨了微信语音聊天过来。
  “去游泳？你不是不敢自己游泳吗？”
  两人之前聊过这个事情。当时，宋衍就说自己可以当免费教练。
  “我去试试。”
  “出发了吗？”
  “正在。”
  “还在家里？”
  “马上出门。”
  “等我5分钟，和你一起去。”
  没等游漪回答，宋衍就挂了电话。很快，他就出现在了游漪面前。
  “怎么突然想去游泳了？”
  她这个举动确实不太常规，现在天气已经冷了，又是晚上，谁会突然想去游泳？
  “想就是想，哪有那么多怎么……”
  游漪低着头，不敢直视宋衍，害怕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以及追问原因。然而，她怎么可能躲得过。
  宋衍盯着游漪湿红的眼睛，还有略微皴了的两颊：“你哭了？”刚才被风吹过之后，整张脸红得更连贯了。
  游漪已经想好了说法：“当然。”
  宋衍看起来非常紧张，一直挡在游漪前面，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她不敷衍他，认真回答问题：“怎么了？”
  “今天是顾盼哥哥的葬礼，我当然哭了。”
  游漪没有撒谎。
  宋衍松了一口气：“哦，对。顾盼怎么样？”但他还是感觉游漪怪怪的。
  “很难过，周凡陪着她呢。”
  “也好。”
  “走吧？”
  “走。”
  小区外面就有一家游泳馆，两人步行过去，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第48章 我在这里
  现在这个时间，游泳馆里没什么人。
  深秋，晚上，室外温度低，室内也没好到哪儿去，空荡荡的馆里更显得冷清。深水区人气略微高点儿，时不时闪现几个穿梭的身影，扑棱棱地激起水花，还有哗啦啦的响动，带着回声。
  这让游漪感觉更冷了。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泳镜掀在头顶，垂腿坐在池边，无聊地拍水。大片茫茫的蓝晃得游漪头晕，她在犹豫要不要回家算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突然燃起的热情也会突然熄灭，并不需要什么说得出口的原因。
  宋衍已经游完了两圈，看到游漪干坐在那儿，调整方向窜了过来。
  “坐那儿干嘛？下水呀！”
  游漪看了宋衍一眼，抬头环顾左右：“要不……我看你游就行了……”
  宋衍站起来，伸出手，准备拉游漪下水：“那可不行。”
  游漪吓到，赶紧跳起来，迅速远离池边，免得一不小心被宋衍拽进去：“你别动！”
  宋衍呆着原地，看出来游漪是真的紧张，笑了：“我不动，你自己下来吧……”
  游漪支吾：“……水凉吗？”
  “刚下来肯定凉，游起来就好了。”
  “关键是我游不起来啊……”
  游漪说自己是运动渣，果然没有夸张的成分。宋衍降低难度：“动起来也行……”
  游漪还在犹豫：“动不起来……”
  宋衍想了一下，开始加码：“你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游泳了？”游漪这个举动反常，宋衍猜肯定是有原因的。
  游漪被问住，叹了一口气。
  宋衍说的对，如果她这么回去，可能晚上就会后悔：“游就游，我来了。”
  游漪鼓足勇气慢腾腾走过来，沿着池边扶梯小心翼翼下水。
  宋衍识趣地让出一段距离。
  游漪的泳衣属于比较保暖的，分体上下衣，短袖短裤，肚子完全捂住，黄绿相间，还闪着淡淡荧光，好像一条热带鱼。
  她挑选泳衣的原则很简单，就是——扎眼。只要泳衣的面积足够大、颜色足够亮，被救生员看到的可能性就足够大。
  游漪的小腿刚伸进泳池，全身已经起了鸡皮疙瘩。她很想退回去，但是想到自己为什么要来游泳，还是咬牙下水了。等到水深没过腰部，游漪靠着池边，抱紧双臂，希望可以通过主动哆嗦让身体加速发热，驱散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