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这就是她今天给自己设置的目标——放松。
  1秒、5秒、10秒......
  游漪憋气的时间超出宋衍预期。
  等到再次冒出水面的时候，看到的是宋衍惊讶的眼神，还有两只伸出的手掌。
  游漪掀起泳镜：“还可以吧？”
  宋衍还在举着手掌：“太可以了，手给我！”
  游漪懵了，默默伸出右手，搁在空中，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再搭配她挂着水珠的迷糊表情，逗得宋衍忍不住笑起来。
  “......游医生，击掌！”
  游漪终于明白了，赶紧和宋衍一样伸出两只手掌，在空中碰撞。
  “不就是憋气，搞得这么隆重......”
  不过，不得不说，这种形式主义确实容易给人带来快乐。虽然游漪打从心底里认为这略显浮夸，尤其是用在连芝麻绿豆都不算的小事儿上，但是就在击掌的瞬间，她似乎真的产生了一种值得庆祝的感觉。
  宋衍一本正经：“我可能低估你了。”
  游漪只当他在胡说八道：“不可能。”
  “试一下？”
  游漪再次嘱咐：“......说好了，你一定要拉住我的手，千万不要放开......”
  只要宋衍能做到，游漪就什么都不担心。
  宋衍点头：“放心。”
  然后想了一下，抬头望向池边：“确定不需要绑泡沫板吗？”
  “有你在，绑什么泡沫板。”
  游漪不相信泡沫板，而且害怕有了泡沫板，宋衍会打着让她锻炼胆量的旗号自作主张松手，所以坚决不能绑泡沫板。
  “来吧。”
  宋衍再次伸出手，这次位置很低，刚露出水面，游漪轻轻搭上，跟着宋衍远离池边。
  刚走出去不远，她就开始担心了：“别走了，就在这个泳道吧。”
  然后抽出一只手，伸出胳膊去触池边：“最好在我可以抓到池边的距离。”
  宋衍点头：“没问题。我们稍微往前走一点儿，绕过这几个人。”
  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就在扶梯附近绑着泡沫板练习。
  游漪再次抓住宋衍的手，这次顺着泳道的方向，准备往前。
  宋衍有自己的教学计划：“这样，你抓着我的手漂起来，我把你拖过去，怎么样？”
  “不错。”
  游漪当然感觉很好，不用自己游，又可以享受游起来的快乐。
  不过，真要脱离池边开始憋气飘浮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最重要的是抓紧宋衍的手，确定自己安全。宋衍感觉到了她的紧张，本来轻轻扣着的手指也加大了力道。
  直到观察游漪的表情准备得差不多了，又给她送上一颗定心丸：“我不会放手，你感觉憋不住气的时候，随时站起来。”
  游漪点头，然后深呼吸，头埋到水下慢慢漂起来。
  到位之后，宋衍两只手握住游漪，快速后退，游漪被拖着冲破水流，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条鱼，这种感觉太妙了。
  她还在不停默念放松放松放松，一直试图放松身体，但是又要抓紧宋衍的手，导致上下分成了两截，胳膊始终是僵硬的，脖子也酸了。
  但她还是舍不得停下，直到实在憋不住气了，才用力攥住宋衍的手站了起来。
  宋衍差不多把游漪的情况看明白了：“在水里活动可以慢点儿，不然容易失去平衡。”
  “不行啊，我感觉慢了更容易失控......”
  游漪的肩膀还在不自然地耸着，仿佛整个颈椎都被固定了。
  “别紧张。”
  “我也知道不能紧张，但我就是很紧张，到底怎么才能放松？”
  宋衍虽然不明白游漪为什么紧张，但还是非常耐心地帮她解决问题：“你想一下，自己为什么紧张？”
  游漪秒答：“我怕淹死。”
  这个问题她想过无数次了，答案很肯定。
  “......其实你不具备淹死的条件。”
  “谁说的？”
  “这个泳池总共才1.2米......”
  没等宋衍说完，游漪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可是虽然我比泳池高，但如果我呛水了，可能等不到站起来，人就已经没了......”
  宋衍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个泳池总共才1.2米，只要你能抓到我的手，就肯定可以站起来。我不是说过了嘛，绝对不会放开。”
  “......那我应该怎么做？”
  “首先，你要相信我。你相信我吗？”
  游漪点头。
  宋衍看她还在怀疑：“你确定？”
  游漪这次狠下了心：“我确定。”
  “那你按照我说的来。”
  “行，不过提前说好了，我可是把这条小命交到你手上了，你千万不能掉链子。”
  宋衍保证：“绝对不会。”
  游漪继续嘱咐，她担心宋衍说的掉链子和她不是一个意思，必须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漏洞都打上补丁：“万一你走神儿了呢？你一定要集中注意力啊！”
  宋衍点头：“肯定。”
  游漪还没说完：“你也不能自己判断，感觉我淹不死，就故意看着我在水里挣扎......”
  宋衍表情复杂，先是强忍着笑意，努力控制表情，最后勉强点了一下头。
  游漪瞬间慌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没有......”
  游漪是真的着急：“宋大夫，我现在怀疑你并不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
  宋衍看她认真了：“好吧，我承认。那我如果说这样有用，你愿意尝试一下吗？”
  游漪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地回答：“不愿意！”
  她甚至在游泳馆里喊出了回声，连身后正在练习的父子俩都停下来看热闹了。
  宋衍接着解释：“我小时候学游泳，老师都是把一群孩子直接扔到水里，扑棱两下，喝几口水，差不多就会了......”
  游漪根本不吃这一套：“你也知道那是小时候，你怎么不说婴儿生下来什么都不用学就会游泳呢？我现在都快30岁了......”
  宋衍只能点头：“有道理。”
  “所以，我刚才说的你都能做到吗？”
  “放心。”
  游漪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还略微瞪大了眼睛：“宋大夫，我劝你善良，否则就算你教会了我游泳，我也会和你绝交的！”
  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和学会游泳相比，她更讨厌自己陷入不受控制的环境里，尤其是在千叮咛万嘱咐特别相信别人之后却被强制教学。
  宋衍也瞪大了眼睛：“放心。”
  他的双眼皮褶皱被撑开了，然后又重叠起来，完成了一个做出保证的循环。
  看他诚恳的样子，游漪暂时相信了：“嗯。”
  然后伸出手，意思是现在就开始游吧。
  宋衍并没有按照游漪的计划进行，反而站在那儿，叉起了腰，一脸认真：“既然你决定相信我，就要彻底相信。”
  话里多少藏着一些话。
  游漪警惕：“什么意思？”
  宋衍盯着她，似乎还带着一点儿挑衅的感觉：“我保证做到你说的几点，但是我们要略微提高难度，怎么样？”
  游漪不能怂：“展开说说。”
  “这次你的手不要抓得太紧了，轻轻搭在我手上就行，等稳定了之后，可以尝试松开一只手......”
  游漪立刻反驳：“可是松开一只手容易失去平衡......”
  “所以你到底相不相信我？”
  宋衍的意思是，如果游漪相信他，就不应该害怕失去平衡，因为他会一直拉住她。
  游漪想了一下，松口：“好吧。”
  这次，游漪按照宋衍说的，只是轻轻搭着宋衍的手，尝试让自己的手、胳膊和脖子也放松下来，整个人舒展地漂着。
  水下很安静，世界仿佛突然失去了重量，只有晃动着的波光刺激着身体细胞。
  模糊中，听到宋衍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放松，我拖你到那边。”
  然后，游漪感觉自己穿梭在水里，顺流而上。她尝试松开右手，立刻感觉到身体偏向一侧，不过这次没有慌，想着宋衍说的“在水里活动可以慢点儿”，开始缓慢调整姿势，竟然真的稳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一束光，明晃晃地照进泳池，在本来浅蓝的色调上镀了一层银，很亮，很耀眼，甚至还暖融融的。
  如果不是消毒后残留在水里的味道提醒游漪这只是泳池，她甚至可能认为这是一条时光隧道，可以让人晕在其中，醒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10年前或者20年后都有可能。
  很快，光消失了。
  游漪的气也憋不住了。
  她站起来，转身回看，原来是游泳馆里的灯而已。
  但是那片水域的魔力已经烙进了记忆。
  宋衍误会了她的动作：“不错，你看看自己游了多远！”
  游漪也并不想解释：“嗯，这次感觉很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