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在外人看来,她是贤妻,替夫君打理府中一切事务,妹妹则是美妾,只为讨夫君欢心。
娥皇女英的美谈,可是令陆侯爷面上有光。
陆夫人也是不介意与妹妹共侍一夫的。
妹妹是庶出的姑娘,自小随了她娘,生得貌美。陆夫人自小就爱护这个貌美的小妹妹,愿意关照她一辈子。
可议亲时她见的是高门主母,妹妹见的却是寒门子弟。
庶出姑娘的路无非两条,要么是给高门大户做妾,要么是嫁与小门小户做正妻。
她心疼妹妹,不舍得让妹妹到别家吃苦,故而她们的父亲叫她与妹妹嫁与同一人时,陆夫人并未感到不悦。她想着,与其让妹妹嫁给旁人受苦,不如让她继续做她的妹妹,她往后还能护着妹妹,叫她不必被旁人磋磨。
彼时妹妹是如何说的?
仿佛是······
“全听姐姐的。”
是了,她这样信任姐姐,姐姐带她去哪儿了呢?
将她带来侯府,让她成了妾室,却在那年她外出祈福时被府里俗事缠身,无暇陪伴她。
她被山贼捉住,坏了名声,她急忙叫人去拿钱赎身,赎回来的却是一具尸身。
她求了夫君,又求了父亲,出嫁前她是高门贵女,出嫁后她是当家主母,一辈子都活得尊贵的人,在父亲与夫君面前跪下恳求,却依旧没人肯将妹妹葬进自家宗祠。
她只得将妹妹葬在京城外的山里,叫她做个孤魂野鬼。
她的妹妹,连个家都没有,怪得了谁呢?
怪父亲?怪夫君?还是怪她这个姐姐?
“你走吧,”陆夫人垂眸道:“你不想成婚,我也不强求了。你父亲那儿,我去说。”
“多谢母亲成全。”陆箴告别了陆夫人。
关于婚事,陆夫人这儿消停了还没两天,又来了旁人。
那是大理寺卿的夫人,来侯府拜访时提起了一桩旧事。
说是他弟弟与陆侯爷有过交集,救过陆侯爷一命,二人当时约定过,往后若是有了一男一女孩子,就叫二人结为夫妻。
正巧,他府中有位闺秀,而陆侯爷府中则有两位公子。
虽说大公子早已成婚,可这不还有二公子吗,年龄合适,性情也不错,也可结成一对良配。
“母亲是如何应的?”陆箴问道。
传话的小厮回道:“夫人也是被惊着了,此前从未听过这段往事,夫人拿不准主意,只等侯爷回府再商量呢。不过······”
“有话就说。”
“瞧着那位夫人的模样,也不像是想结亲的意思。”小厮小心翼翼道:“并非是公子的不是,只是瞧着那位夫人的模样,似乎比咱们夫人还为难。”
陆箴若有所思,道:“我记着大理寺少卿夫人的母家姓裴,是外地来的,家中皆是武将。”
“公子所言不假,裴家是西南一带的武将世家,那边的姑娘嫁来京城可算是远嫁了。”
“原来如此,”陆箴淡然道:“父亲绝不会允许我们两家结亲。”
陆侯爷的祖辈也是武将,这爵位就是祖上武将的功绩得来的。到了陆侯爷父亲那一代,家中子弟全都转去当了文官,时至今日,侯府已然和武将再无关联。
如今朝中的武将多受以宰辅为首的文官掣肘,便是几年前多半男丁都英勇就义的忠勇侯姬家,在朝中也讨不得好。陆侯爷为保全爵位和自家人,必然不肯让家中子孙和武将扯上关系。
这场亲事,陆侯爷不会同意的。
如他所料,晚间陆侯爷归家,陆夫人向他诉说今日的事,侯爷当时一言不发,可看他的脸色,想来也是不满裴家的。
此事虽关乎陆箴的婚事,他自己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懒得去问陆侯爷是如何打算的,每日照旧忙着查清柳州的事。
这一日,陆箴正清点案牍上的信件,除了他的人送来的信,本不应该有旁人的信,他却在其中发现一封落款是“裴”的信件。
拆开一看,上边没写此人是谁,只写邀他三日后去茶楼相见。
这信必不是京中的公子送来的,且不说京中是否有姓裴的公子,就算真有此人,邀他出门一叙也不该如此转圜,直接向府里送请柬便好。
旁的姓裴的人······近来倒是有一位。
陆箴唤来小厮,问他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小厮拿过去左看右看,摇头道:“小人不曾给公子送过这封信,莫说是送了,是见也没见过,不知怎的到了公子桌上。”
“我知晓了,想来是送错了人,我等会烧了就是。”陆箴拿回信,抬眸看向小厮,“你先下去吧。”
小厮走后,陆箴记下了信上写的,烧掉了信件。
第四十九章 劝阻
三日后,陆箴到茶楼赴约。
小厮领他进了厢房,出乎意料的是,厢房里等他的人竟是位姑娘。
“裴姑娘?”
裴瑛应声抬眸,面上露出浅浅一个笑,伸手邀约:“请吧,陆公子。”
陆箴在席位上落座,他试探问道:“是裴将军家的小姐?”
“是我不错,陆公子大抵见过我姑母了,事情原委想必也清楚了。”裴瑛从袖中掏出块玉佩递给陆箴,道:“这块玉佩是你我二人的父亲之间的信物,陆公子那儿应当也有一块吧。”
陆箴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摇头道:“不曾见过。”
裴瑛并不感到意外,她也不将玉佩收回去,规矩地坐在原地,浅笑道:“我此行并非是为了履行父辈的约定,父辈之间的戏言,本就不该当真,偏偏有信物在,又不得不珍重待之。我与公子素昧平生,想必公子也不想和我这个生人成婚,不如咱们两家就此归还信物,此事作罢。”
“姑娘既已打算好了,何不到家父面前说明,寻我来做甚?”陆箴也笑,反过来问道:“莫不是姑娘有何难言之隐,不能在家父面前言明?”
“公子果真才智过人。”
“姑娘谬赞了。”
裴瑛抿了口茶,施施然理了理衣袖,面上神情不曾有丝毫动摇,她道:“我自西南来京的路上。曾遇上一伙匪徒埋伏,若非有高人救助,我早已身首异处了。”
“姑娘这是······”
“后来我请父亲查明,在那匪徒嘴中得来情报,”裴瑛的笑兀然多了几分阴冷,“原来是陆侯爷派了身边的亲信,特意来西南,寻了一伙匪徒,想将我绑去。”
陆箴心下大惊,膝上的双手止不住发颤,他面上不曾露出半分异样,沉声问道:“如此要紧的事,裴大人怎的不亲自前来,向我父亲讨个公道,反倒是姑娘来寻我了?”
“我父亲被军务所困,无法离开西南一地,便只能派人将我送来京城。”裴瑛讥诮道:“再者,公道?公子可莫要说笑了。”
“姑娘大可求家中长辈做主,或是告到陛下面前,何必来寻我?”
裴瑛嗤笑一声,“求旁人做主?谁能替我坐主?你父亲可是堂堂侯爵,便是告到陛下面前,也只能糊弄过去。我如今想要的,不过是想与你们陆家说个明白,将这孽缘斩断了。公子可否帮我一把,也还你自在。”
陆箴没有贸然应下,反而试探问道:“我依旧不懂,为何父亲要处心积虑害你。”
“我怎会知晓?”裴瑛面色冷下去,漠然道:“总归是为着那个结亲的笑话,我与你们陆家之间,也只有这微末的关联。”
这番说辞并无差错,陆箴心中却不以为意。
陆侯爷待他一向淡漠严苛,若是为了他的亲事去买凶杀人,实在是与他平日的性情不相符。
再者陆侯爷并非是鲁莽之辈,他不愿让陆箴和裴家结亲,大可用旁的手段回绝,何必如此狠绝。
“姑娘此次进京,可有旁人知晓?”陆箴问道。
“只有我姑母与你知晓。”
“那还请姑娘暂时隐匿踪迹,”陆箴起身,收起裴瑛的玉佩,拱手道:“我将代姑娘向家父讨回公道。”
今日休沐,回府时陆箴问过管家,得知陆侯爷在正院里的书房。
陆侯爷的书房陈设古朴简约,一枝梅花从窗外探进来,鲜艳得令人瞧不出时令了。
陆箴总觉着侯府里的气候妖异,从他幼时起,府里的梅花不论时节地开,如今已将近初夏了,红梅的娇艳不比冬日里的逊色。
见他来了,陆侯爷稀奇地抬眸问道:“何事?”
陆侯爷的书房中有旁人伺候,陆箴向那老人道:“陈叔,我从外边茶楼带了两壶茶回来,是您常喝的碧螺春,陈叔不如去取来尝尝?”
陈叔不理会陆箴,垂眸瞧着陆侯爷,等他点头之后才拱手行礼,出了书房。
待陈叔阖上房门,书房中只留他们二人,陆箴才从取出身上的玉佩,搁到陆侯爷的桌案上。
陆侯爷只瞧了一眼,面上瞬间血色全无,他不可置信地抬眸,震声问道:“你······你怎会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