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而柯醒却对青叶的想法毫无察觉,他面色诧异:“你们因何事怀疑我?”转而突然恍然大悟,双眼惊骇:“难道阳雁大师圆寂是因为被人谋杀?昨夜又发生了谋杀案,凶手模样与我相似?”
  阳鸢却并不正面回答,只用自己滚烫的眼神盯住柯醒:“除了你的夫人,可还有任何人能证明你不曾走出过禅房?”
  “夫妻合榻而眠,岂可有外人在场的道理?大师你这问得未免太过荒唐。”柯醒眉头微微皱起:“再说,你们每夜后庭均有僧人在洞门前看守,若是我走出来了,恐怕也会被各位师兄发现。”
  负责看守后庭三处洞门的僧人是青云的师兄,青雨和青雪,两人均说昨晚除了被右院的青虚叫走了片刻之外,都不曾离开过门前。
  “青虚师兄突然大叫腹痛难忍,满地打滚。我们担心他也被人下毒——于是——”青雨懊恼地说:“当时差不多就是快到辰时的时候。”
  “后来青虚如何?”
  “后来他叫了一会儿痛,让我们烧了热茶,又捂热了毛巾好一顿伺候,终于才说自己有所好转。我们两又才回到了中庭洞门处。期间不过也就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青叶挑眉,师父被杀惨状历历在目,那先以利器刺腹,再挖出双目的手法绝不是能在一刻钟之内完成的。想到此处,他看向阳鸢,对方似乎也与他想到同一处去了。凶手绝无可能在一刻钟之内走出左院,杀害了阳雁之后再让人毫无察觉地溜回来。
  老僧合十行了个礼:“除非这凶手能飞檐走壁,避开两位弟子的看守,否则凶手恐怕并不在香客当中。”
  “师伯是指凶手就是云门寺中僧人。”
  “对,是住在中院的僧人或挂单的和尚。”阳鸢说出此话时,面不改色吗,仿佛早已料到是如此:“青虚是我们云门寺弟子,与他联手作案的,也可以是我们云门寺的弟子。”他说到此处,低头看向脚下的暗门,压低声音:“你师父在地库中所做的孽,也先由你清理了吧。天气潮热,时间久了,恐怕会发臭,引来怀疑。我昨日看,那索桥的工程似乎有大进展,相信十日之内,云门寺就可与外界彻底相通。到时自会有人上来清理废墟,若发现了地库中的东西那就真会大事不妙。”
  青叶颔首应允:“弟子今晚就动手清理。”
  第二卷 第7章
  秦抒娘双臂的伤势在加重。
  她原本以为只是被宁水仙的指甲抓挠,挖掉了几片小肉,对她来说只是小伤,但不想这几日伤口竟不愈合,反而越发严重。秦抒娘不知道,宁水仙在被她摁死在浴盆之中时,已身患伤寒多日,病体浸泡在汤中,她在杀害宁水仙时双臂又久久地浸泡在汤里,被传染病菌也是在所难免。白嫩的双臂上数道细长的伤口每日都渗出越来越多黄色脓水,她在手臂裹了两条干净的手帕,时常更换似乎也并不见好转。
  清晨被云门寺僧人叫出院中时,她早已是浑身滚烫,口舌生疮,站在人群中也头晕脑胀摇摇欲坠。不想孙娘却在身后一把死死扶住她的腰,低声道:“别露怯。”等那阳鸢老和尚却只说了几句关于主持圆寂之类的场面话,众人才纷纷又回到禅房中。
  孙娘一直扶着秦抒娘的后背,不动声色地将她推进禅房内,关好门。一声不吭突然拉起她的手臂宽袖,只见两只手帕都均被脓水染色,她神色惊愕:“李将军只要我在关键时候护你周全,他可没说过会是这种时候?这是如何受的伤?”她仔细去看:“已经好几天了吧?再不医治你这双手臂都会废掉,还好我早有准备。”说罢她从自己宽厚的怀中掏出一只黑色瓷瓶:“这是将军府金疮药,从前将军随军出征打战都带在身边,枪伤刀伤百试百灵。”
  包扎完伤口,孙娘又去茶案上倒了一些冷茶过来,喂她喝下:“这药离府时将军只给了一瓶,现已全用到你身上,现在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
  “将军难道不曾真让你将我卖去广州?”秦抒娘缓了缓气,才问道。
  “将军只是交代,若你中途想要去什么寺庙祈福之类,让我随了你的心愿。”
  秦抒娘此时早已双唇发白,瘫软在床榻上,无力再去询问她的真实身份,但只是略微思考也能猜出孙娘是李将军的安排,他做事向来策无遗算,绝无理由让她以身犯险。那孙娘就是他留给自己的后路。
  “这么说来,他还真想将我卖掉。”她微微苦笑。
  “他说我肯定卖不成,我瞅着也是,你可知自己后面两次动手都被我发现了端倪,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其实宁水仙之死,我就应该被人察觉了。”秦抒娘原本以为自己双臂的伤口会很快令自己身份暴露,但不想关键时刻竟有人出来顶罪。她虽不知对方身份,却知道一定是李将军安排的死士中的一名,听说对方被女捕快抓住时双手也被抓挠得血肉模糊,应是自行想法子造出的痕迹。
  “你给那隋春风的笔毛上下了毒,她书写时有用笔尖蘸取唾液的习惯。”孙娘说道。
  “是。”秦抒娘缓缓叹了口气,才承认:“后来我去她房中,趁着大家都在尸身口角的血迹上,我顺势换走了书案上那只有毒物的毛笔。”
  “但你还想知道她那晚上是否有写过什么和关梨青有关的东西,于是你拉上徐春莺一起砸开了她的皮箱。”
  “至少让我明白了关梨青为何会被判斩刑,以及她和这宁水仙之间的关系。”秦抒娘不置可否地说道。
  “杀隋秋风我能明白,可那刁均无关紧要,就算要选一人,这云门寺恶人之多,也轮不到要先杀这蛮人。你为何要杀?”孙娘不解道。
  “隋秋风尸首被送进右院那日,刁均跟着去了。”
  “右院可有任何玄机?”孙娘大惑道。
  秦抒娘说道:“那日,我潜入宁水仙房中将她杀害,弄丢了自己左耳的珍珠耳坠。那刁均眼神毒辣,在右院中四处翻找存酒,居然让他在庭院一处石头缝里将我耳坠捡了去。我们和刁均是同一天入寺,也曾与他一起走过很长一段山路,所以他一眼就认出那耳坠是属于我的,他当然不怀疑我是凶手,但又觉得我肯定与寺中的和尚有私情,于是便用耳坠来敲诈我一些银两。”
  “因此他也必须得死。”孙娘颔首。
  “刁均是轿夫,日常干着粗活儿。我见他双手手掌均有新鲜的裂口,未曾愈合,于是把毒物涂抹在银锭上,那毒药渗进了他的血液。于是当晚他也毒发身亡。”
  “你倒是观察细致。”孙娘赞道:“手法干净利索。”
  “只是后来潘枫为了给刁均报仇,竟杀了无辜的徐春莺。”秦抒娘惋惜地说:“可惜了那聪慧的女医,我来此处是为报恩,她来此也并非是为了祈福那样简单的。”说到此处,秦抒娘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全然力竭,又昏死了过去。
  雅容暗藏在右院一间杂务房中,颓然地依门而坐,她不明白为何在她放火烧光了云门寺的书房后,竟无人来寻她。她原本只是打算烧掉书房中一些佛经,蒲团之类的什物,闹出一些动静来就好。哪知手忙脚乱下,竟踢翻了注满了灯油的灯笼,火焰随流淌油液四下蔓延又诱燃了书房中的层层垂暮,最终闹得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小婢女眼看自己已闯下了大祸,自然也不敢在书房中久留,偷偷摸摸地从一侧未着火的窗户翻了出来,想趁着看守后院的僧人救火之时溜回禅房,哪知刚刚潜出就见到白天骚扰自家主子的那名青袍书生也窜进了左书房。雅容心中大呼不好,那书生白天已手持匕首要致徐春莺于死地,现在更不用说一定心存歹念。只是她刚刚才下手烧了人家一座房子,此刻也不敢大喊大叫将僧人引来自己这边,只好偷偷潜到左边书房,蹲在黑影中从窗户的缝隙去看,这一看就刚好看到潘枫刺杀徐春莺的场景,徐春莺已经倒在地上,血染衣袍,被潘枫一刀刀地扎着,犹如一团破布。显然她已经气绝,雅容当场就被吓得不轻,她再一想到自己刚刚做出的事情来,自然也不敢再回到禅房中去了。可救火的僧人源源不断地在往中庭方向跑来,慌乱之下,她趁乱夺路进了右院关押青虚和陈放尸体的地方,随意找了角落的一间杂物房躲了起来。
  这两日她不敢出去,杂物间中除了扫箒皂荚之类的杂物,没有可供她果腹的食物,熬到最后一夜她饥饿难忍,洞门处日夜有僧人看守,她只得困在右院中乱找吃食,最后才在宁水仙的房中找到些剩下的茶来喝了,宁水仙的房间中此时放着四具尸体,空气臭不可闻,茶壶中的也是五天之前的茶,入口腐臭发酸,但她早已饥渴得双眼发黑,有东西吞下去总好过什么没有。
  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到隔壁房中的青虚大喊腹痛难忍,看守门洞的两名僧人听到喊声赶忙跑了进来,在隔壁禅房中忙了好一阵。雅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就怕出门撞见了那两名僧人,不走又眼看天色见光,正在为难之时,腹中突然绞痛难忍,原来是喝了腐茶即刻有了反应。房中并无便桶,小婢女捂着肚子,急得直跺脚,最后一咬牙爬进了禅房中间那座宽大的浴盆里,打算就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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