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文伊白出门时发现门外那三个禁止窥探的牌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更加显眼,忍不住连连摇头。
她没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喊文工,回头一看原来是叶海滢她妈,身旁好几个一起上田的婶子都在盯着她看,她们这是完活儿了要回家吃早饭。
张路远妈讪讪地问,“这粮仓还没完工呢?”
文伊白一听这是试探她呢,可不能照实说昨晚喝醉在这儿睡了一宿的事。
“没呢,小问题不断,今早给我打电话说卫生间水管漏水,我刚看完。”
“这地主家儿子真不省心,这么早就把人文工叫来,头没梳脸没洗的,又不是他保姆,那水管漏水是啥大事啊,我家卫生间水龙头都滴滴答答地漏了一年了。”
“漏了一年了就得换个新的了,这一年漏的水也不少费钱呢,张婶要是找不着人修,我帮你找个工人。”文伊白说着迅速地擦了一下眼屎。
“啊,说的是呢,是挺费钱。”张路远妈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叶海滢她妈在一边不吱声,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文伊白。
文伊白心想,这事儿叶海滢很快就会知道,不超过今天半夜十二点肯定会打电话过来质问她是不是和赵澍睡了。
“文工,你说粮仓门口立那几个字什么意思啊?还不行我们看了呗。”
“你看谁家立个不让人看的牌子了,就他家事儿多。”张路远妈忿忿地说。
“啊呦,啊呦,你们看门上的那是摄像头吗?这是要防谁啊这是?”
“那不窗户边儿还有一个呢吗,他咋不在歪脖树上也挂一个。”
婶子们发现这俩摄像头后是又气愤又激动,差一点就要骂街了。
文伊白怕她们把赵澍给骂出来导致她穿帮,赶紧圆场说,“婶婶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地主家的……不是,赵澍,他叫赵澍,他在国外住了十年,在国外吧就是很重视个人感受,连个人隐私都是受保护的。赵澍吧,他人不坏,就是刚到镇上还不习惯咱们的人情事理,你们以后和他熟了就知道了。”
“还不坏呢,那天不是把几个娃娃给轰鸭子似的轰出来了吗?”
“还吓唬我们家娃子说是犯罪,看看他屋里还就犯罪了?”
“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文工你也离他远点儿,说是叫你来看水管儿不知道藏着啥坏心眼儿呢,别一叫你就过来,尤其是大晚上的。”
“对,他要是敢欺负你,咱们一准儿把他赶出去。”
文伊白吓了一激灵,心想好不容易靠着粮仓攒出来的好口碑眼瞅着就要被赵澍给毁了。昨晚在这儿留宿的事打死都不能说,连叶海滢都不能告诉。
文伊白小心翼翼地告别了婶子们,骑上自行车回了工作室。一进院子就看到晨跑回来的静波。
静波看了一眼她的衣服,“你昨晚去粮仓没回来?”
“嘘。别乱说,就当我没去过,赵澍现在在镇上的风评很差,咱们最近少跟他走动。”
“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了,你忘了你刚来的时候……”
“我没忘,所以这件事必须得他自己解决,咱们帮不了,弄不好被他连累也得一起被赶出去。好了我上去洗把脸,你不许乱说啊。”
“有那么严重吗?万一他也被叔叔婶子们嚼舌根呢?“
“那也不帮,就装不知道。”
文伊白上午接到赵滔的电话,问她他的画现在到底在谁手里。
文伊白也是不想再管这闲事了,她之前听说叶海滢她爸要去趟上海给叶海滢店里补些绿植,就赶紧把那幅画送了过去。叶爸爸昨天就开着他们家的小货车去了上海,赵滔的画现在应该在植物语店里。
赵滔一听说画在店里,美滋滋地挂了电话,至少文伊白听着他兴致挺高的。倒是叶海滢为了躲赵滔拐了十八道弯,最后还不是得自己面对。
中午,舂米奶奶领着舂米跑来工作室说要请文伊白和静波去家里吃顿饭,这种事文伊白也遇到过好几次了,说是吃饭,其实是让她们去量房,量完房自然就得给人家出出主意看怎么把房子既省钱又省事儿地修一修,因为吃了人家一桌精心准备的饭菜,饭后通常还会带回一些米糕腌菜卤肉之类的小吃,所以走一趟也不能完全说是免费量房。
不过文伊白也怕把村民惯出毛病耽误了自己的正事,早早就摆明过态度,说现在不忙就过去帮忙看看,等以后项目多起来就没有时间去免费量房了。镇上人也不傻,早就发现自打粮仓完工,文伊白闲的整天在镇上溜街,哪儿破房子多就往哪儿钻,大家看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用白不用。
两人带上量房工具,锁了工作室的门,跟着祖孙俩就上路了。舂米还把自己画的一整本各式各样的房子拿给文伊白看。文伊白边走边翻,六岁多的小男孩儿舂米从来没有学过画画,但他画的房子充满了灵气,每一座都不一样,文伊白越看越喜欢。
“奶奶,您送舂米去学画画吧,他有天赋。”
“还学画画呢,学都没得上,到哪儿找老师去,镇上孩子少,学校都撤了,舂米明年得去闵江镇那边上学,离这边老远了,他妈妈还不知道怎么弄他呢。”
“啊连学校都没了,舂米他妈妈不在镇上吗?从来没见过呢。”
“在上海的酒店里打工,一年回不来两次。”
“爸爸也在上海吗?”
“舂米两岁多他爸爸就没了,在高速上开货车,出车祸了。”
文伊白心里一沉,看了看身边的舂米,舂米也许早就习惯了关于爸爸的话题,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味地关心着他画的房子,把厚厚的图画本翻到了他想要的那一页,“你看我画的粮仓像不像?”
文伊白弯腰看过去,是个卡通版的粮仓,线条画的很流畅,还是有几分像的,但更多的是舂米自己的风格。“像,画的真好,你喜欢画画吗?”
“喜欢。”
“自打上次从粮仓回去,听你让他画房子,就整天趴在桌上画,让我给他买彩笔。”舂米奶奶说。
文伊白摸了摸舂米的头,“喜欢就画吧,画的越多越熟练。”
她小时候也是个爱画画的孩子,但比舂米幸运多了,虽然她爸酗酒,总还是清醒的时候多,也比她妈陪她的时间更多,还能教她画画。虽然小学六年级就见不到他了,但他总是在的。不像舂米的爸爸,只停留在舂米两岁的记忆里。
文伊白无意识地叹了口气,上次是为镇上连个大人孩子一起玩儿的公共场所都没有而叹气,这次是因为镇上孩子少到连小学都撤了。像舂米这样的留守儿童连兴趣班都没得上,想想上海同事家的小孩儿,兴趣班多的都快上吐了。
也不知道郑砌玉这个村支书是怎么当的。为了避嫌,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估计他也是故意躲着吧,要不然不可能在同一个院子里上班,大几个礼拜也见不着一面。
她的手机追命一样响了起来,是赵澍打来的求助电话,让她去一趟粮仓。
文伊白挂了电话,让静波先跟着舂米奶奶回去,她随后就去。
静波拉住她,“你不担心受牵连了?”
文伊白想起早晨刚对静波说过要远离赵澍的事,有一瞬间的犹豫,“担心,不过我还是去看一眼吧,清溪居方案可是在他手里呢。”
静波无奈地松了手。
舂米一听说文工要去粮仓,闹着也要去,文伊白知道了舂米的故事后,对这个小孩儿再也没法拒绝,拉起他的手,对舂米奶奶说,“我带着他吧,您和静波先回去。”
舂米乐的颠颠儿地,还以为又可以进去粮仓玩儿一圈,结果还没靠近粮仓就看到两只野狗正在歪脖树下撕扯什么东西,吓得躲在文伊白的身后发抖,文伊白也不敢再靠近,直往后退,脚下踩到个什么东西,一看是一只皮拖鞋。
这时赵澍的电话又打来,“你就站在那儿,不要再靠近了,危险,你怎么还带着一个孩子。”
“你也没跟我说有两只狗啊,你在哪儿,你要我帮什么忙?”
“我在树上。”
粮仓庭院外面的路上只有那一棵歪脖树,文伊白离着老远看到赵澍果然就蹲在最粗的那根树枝上,只有一只脚上穿着拖鞋。不禁暗笑,这人只穿一只拖鞋还能爬这么高。
“哦,看到了,你没被狗咬着吧?”
“我刚才出门扔垃圾,这两只恶狗可能闻到袋子里有肉味儿,冲着我就扑了过来,还好我反应快,要不然我现在就是地上那袋垃圾的下场。”
原来两只野狗正在撕扯的是一袋厨余垃圾,袋子已被扯破,垃圾撒得到处都是,两只恶狗一边抢一边呜呜地低吠。文伊白想起以前看到的农村恶犬咬伤小孩儿的新闻,赶紧把舂米护在身后,又向后躲了躲。
“麻烦你去找人帮忙吧,我本来想让你去我冰箱里拿两只鸡腿把狗引走,现在你带着孩子太危险了,稻田那边有人,我刚才喊他们帮忙没人理我,也不知道是真听不见还是假听不见,你去他们肯定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