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走进院子的赵滔把纸袋递给赵澍的同时,看到客厅的灯亮着。
“不会是文伊白在呢吧?”
“嗯。”
“靠,你不早说,害我又差点当你俩的电灯泡。”
赵滔转身要走,赵澍叫住了他。
“天都黑了,你还要去哪儿?你在楼下,我们在楼上。”
“在楼上……干什么?”
“谈心,管那么多?”
“谈心?哇,赵澍,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不知廉耻。”
赵澍懒得理他,白眼甩给他。
文伊白听见门锁的声音立刻放下手里的梯子,向玄关这边走了过来,看到赵滔先冲他打了个招呼,再看赵澍,发现他那有点黑的帅脸上正泛着盈盈笑意,眼睛也亮如星辰,两人深深互望着,文伊白感到一天的疲惫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赵澍把一个豆绿色的纸盒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她。
她接过,“送我的礼物?”
“打开看看。”
文伊白从盒子里拿出一枚深浅绿相间的西兰花布偶,软软糯糯的很是可爱,她忍不住笑了,“我早就改名了,你还记得?”
赵澍佯装失望,拿出手机给她看,她在他手机里,无论是微信名还是电话联系人用的都是西兰花。她因为从没有看他手机的习惯,所以一直不知道自己在他手机里还是最初小番薯上的那枚西兰花,而她早就把当时叫他的诨名九万六改成了赵澍,唯有门锁的密码还没有变。
“你到底是粗心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赵澍问她。
“都不是。”
文伊白一心摆弄着手里的玩偶,“好可爱,我好喜欢。”
赵滔因为不忍卒睹他俩的腻歪,一早就进了客厅,这时却冲了出来,一脸担忧地看着赵澍,又看了看把整个脸都埋进西兰花布偶里的文伊白。
赵澍却无视赵滔的紧张不安,只顾拥着文伊白往客厅里走。
赵滔伸在半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看,喜欢吗?挂在这儿是不是很合适?”
文伊白伸手指向那面接近四米高的墙,她绞尽脑汁挑选的这幅摄影画无论从风格、色调、尺寸,还是所选取的摄影角度,与轻工业风的粮仓都是完美匹配的,客厅里的这面高墙也因这幅画瞬间有了灵魂。
可暗黑调子的巨幅布鲁克林大桥赫然出现在赵澍面前,他却只觉眼前一黑,笑容迅速僵在脸上。黑色的、张牙舞爪的布鲁克林大桥像久违了的黑魔鬼倏地一下重返他身上,一阵尖利的耳鸣随即刺穿他的大脑,他双手按住太阳穴,腿一软倒向身旁的玻璃茶几,桌面上的零零碎碎随着倾倒的茶几翻了一地。
文伊白跪在地上把赵澍抱在怀里,吓得声音都在发抖,“你怎么了?”
赵澍抗拒地推开文伊白。
文伊白抬头向淡定地看着这一切的赵滔求助,“他怎么了?你知道是不是?”
赵滔不说话,看向赵澍,赵澍微微摇头,“替我送她回去。”
“你现在这样……我怎么回去!”
文伊白倔强地试图扶起赵澍,“我扶你上楼……”
赵澍再次推开她,声音飘忽冷冽,“那幅画,是你选的?你为什么偏偏选这个?”
“因为你以前也是用它做头像,我以为你喜欢。”
“呵我喜欢?罗子衿就是从这个桥上跳下去,跳进下面的哈德逊河里淹死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她和我分开之后去了哪儿吗?她在跟我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晚上从那儿跳下去了,一个星期以后才找到破损不堪的尸体……”
“别说了!”赵滔制止了赵澍。
文伊白被赵澍的表情和他咬牙切齿说出的每一个字吓到失语,只有眼泪像开闸的洪水不停地涌出来。她无数次想从他嘴里问出来的罗子衿的去向,竟然是这么凄惨的去向,那个长发飘飘、被全系女生嫉妒的系花原来早就不在了。
赵澍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无数个噩梦的片段在他轮番耳鸣的脑子里炸开,那是无数个罗子衿被冰水泡变了形的尸体在向他涌来。经历了一年反反复复的失眠、治疗、复发、隐瞒后,他的恐慌症因为这恶梦一般的布鲁克林大桥再次发作了。
赵滔的预感应验了,赵澍并没有真正的恢复,一个微小的刺激就轻易摧毁了他全部的伪装。他一方面为他重蹈病程担忧,一方面又心存侥幸,希望他借这次复发彻底沉到水底,因为只有触底才能反弹,而且这次他身边有像阳光一样的文伊白,他希望她的陪伴能让他不至于像之前那样沉迷于水底的黑暗不愿出来。
“文工,你能自己回去吗?我不放心赵澍一个人。”
“我不回去,你让我怎么安心回去?”
文伊白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有我呢,等他好一点我就叫你过来,你要是真想帮忙,就把墙上的画摘下来带走,你也看到了他现在经不起刺激。”
赵滔说完架起半昏的赵澍上了楼。
文伊白心里翻江倒海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踩上还没来得及拿走的梯子,三下五除二摘下那幅画,怎么拿进来的又怎么拿了出去。她把画扔在院子里的草地上,拿出锋利的美工刀,挥刀把画上的布鲁克林大桥毁了个彻底,又拖着支离破碎的画框和画纸一口气走到很远的垃圾站扔掉,做完这一切她只觉得手脚冰冷,怎么也暖不过来。
文伊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垃圾站走到叶海滢家的,又怎么和叶海滢一起到的结庐,在结庐的会议室里,两人啤酒加红酒喝了一个通宵。她只记得,每次喝完一罐啤酒她就会害怕自己会不会像她爸一样喝到胃出血死在这里,但只要一想起赵澍在结婚前夜死了未婚妻这件事,她又觉得无所谓了,死也好活也好都改变不了人生就是这么操蛋的事实。
她以前是滴酒不沾的,自从郑砌玉跟她分手离开上海后,她就染上了这个恶习。因为不用酒精麻痹自己,她怕会被持久的痛苦和空虚吞吃殆尽,可她还不想人亡物丧。她已经忘了是怎么熬过的那段时间,可如今还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一样不长记性。
她终于想起来了,从毁了那幅画开始她心里就一直在耿耿于怀什么,就是在后悔这件事,后悔狗改不了吃屎地去招惹了赵澍。
文伊白第二天昏睡了整整一白天,傍晚醒来时,酒虽醒了,幻灭感仍在。
静波进来看她,她正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醒了?想喝水吗?”
“他来过吗?”
“赵滔来过。”
“来告诉我他好了是吗?”
“赵滔送他去医院,顺路来告诉你,好像有点严重,让你不要去看他,等消息。还说这事不怪你,都怪赵澍,让你不要自责。”
文伊白不说话,眼泪不停地流出来,越流越多,索性不去擦了,枕头上瞬间就湿了一大片。
第55章 不想见
周柠和叶海滢是同一天进驻清溪居的,周柠带队负责室内装修和软装搭配,叶海滢则带着她爸妈在庭院里栽树种花砌假山铺草坪。
文伊白买了一车饮料和水果给他们送去,这是赵滔昨天打电话求她替他送的,文伊白心想正好工地工作辛苦,就让师傅们沾一沾叶海滢的光吧,当即就答应了赵滔。
周柠和叶海滢看文伊白跟着三轮车进来,心照不宣地停下手中的活计,结伴在院子里找了个阳光明媚的地方,冲着文伊白挥手。
静波递给文伊白三瓶果汁,一盒水果切,“你去吧,这些我来发。”
文伊白只接过那盒水果切,“看见她俩我就想喝酒,咱们刚才买酒了吗?”
“没买,你还没喝够?就算我买了她俩也不会让你喝的。”
文伊白怏怏一笑走了过去。
叶海滢用手肘捣了捣身旁的周柠,“待会儿别惯着她喝酒。”
“你管好你自己吧,是谁陪她喝成那样的。”
文伊白这次酒醉整整躺了三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睡醒了就默默流泪,哭够了就盯着赵澍的聊天页面等他回信。周柠和叶海滢轮番去看她,也没能让她吃一口饭说一句话,文伊白眼瞅着迅速消瘦下去,叶海滢急了,问周柠。
“她和郑砌玉分手的时候也这样,你还记得她是怎么动起来的吗?”
“当时所里刚好接了一个商业综合体,合伙人提拔她当了那个项目的副组长。”
“这个工作狂。”
“现在这一招可不一定奏效,她和赵澍又没分手。”
“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都是创伤后应激。”
叶海滢当即就给赵滔打了电话,问清溪居现在有没有什么紧急事项需要文伊白去做的。赵滔为了能和叶海滢多说几句话,简直绞尽了脑汁帮她想点子,无奈现在清溪居的紧急事项都在周柠和叶海滢手里,就算文伊白现在就去外地出差都不会耽搁一星半点儿。
最后赵滔不得已才想出来让文伊白去给工人师傅们送饮料和水果这个点子,这个方案叶海滢当然是不满意的,因为不够紧急,怕叫不起来文伊白,赵滔却成熟在胸地说,“你放心,我再加点砝码,绝对撬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