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如今姜见黎才是万方楼的背后的主人,姜见玥也不好多言,点到为止,恰好张管事过来回禀,说楼娘子来了,姜见玥便没有再揪着紫苏熟水不放。
  “楼娘子?庄子里懂医术的那位妇人?她来做什么?”姜见黎疑惑道。
  “我让张管事请她来的,”姜见玥指了指姜见黎被竹刺扎破的手,“日后还是得注意些,伤了碰了及时就医,若手上落了疤,姨母发现了必然是会刨根问底的。”
  姜见黎抬起被刺破的手指左右瞧了瞧,她都忘了这回事,姜见玥是好心,她也没矫情,抬手朝她一拱,“多谢县主提醒。”
  勤政殿万春园里头的迎春花开得如火如荼,从极望亭四围垂下,宛若鎏金瀑布。
  今日天好,碧空澄澈,阳光明媚,萧贞观下了早朝回来,远远瞧见迎春花瀑,顿时起了兴致,要宫人将桌案搬到极望亭,她想在亭子里头批阅奏疏。
  极望亭坐落在离地高一丈的小土丘上,亭子不大,摆了书案后,便只能容一人在左右侍奉,因而蔺嘉鱼并未随着一道登上极望亭,而是在亭外候着。
  萧贞观坐在案几后,伸长了脖子往亭下看去,只见蔺嘉鱼挺直了脊背,端端正正地如一竿青竹,矗立在亭外,眼神都不往上头飘半分,她越发满意,朝青菡勾勾手指,小声问,“前些日子让司膳司再寻些腊梅,寻到没有?”
  青菡正要回禀这事儿,轻声道,“宫里头的腊梅都用光了,司膳司原想去宫外买上些,可不巧的是,宫外的腊梅都被人先一步买光了。”
  “买光?”萧贞观不信,“这么大手笔,是什么人家?”
  青菡也觉得奇怪,“臣不明白,腊梅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寒天里到处都是,只因天冷时百花肃杀,唯有腊梅盛开,且香气浓郁,所以寻常人家喜欢摘来做香囊,制香露,而今已经立春,天也渐渐暖了起来,再过旬月百花争奇,要什么花没有,为何偏在此时搜集腊梅?”
  “许是不巧吧,”萧贞观杵着下巴幽幽叹了口气,“寻不着便算了。”
  青菡说得对,春日已至,万物复苏,她不必非得盯着腊梅不放。
  姜见黎有一段时日没来万方楼,金管事甫一看见她,几乎没认出来,过了好半晌才犹犹豫豫上前,“黎娘子?”
  姜见黎摸着自己的脸问,“不过半月,我变化有那么大?”
  金管事闻言讪笑,“黎娘子辛劳。”
  听这话,姜见黎才明白姜见玥话中真正的含义,看来自己果真憔悴得有些吓人,这副样子回到王府,阿姐怕不是以为她在郊外遭了劫难。
  “最近,有些忙碌,”姜见黎半个身子隐进酒楼的拐角处,背对着金管事开口,“怎么这么多人?”
  “还不是您的主意好,”金管事喜笑颜开,“都是冲着紫苏熟水来的,大伙儿好奇。”
  姜见黎忍不住蹙眉。
  那日姜见玥语焉不详,没直接点破万方楼如今的盛况,故而她以为只是人多了些,没想到人竟这么多,难怪姜见玥担忧,的确树大招风,太过招摇了,若是被有心人刻意打探,知道万方楼背后之人其实是她,免不了会闹到萧贞观跟前,而她又不比姜见玥有爵位在身,又是萧贞观伴读,她同萧贞观之间可是一点情谊都没有,两个人只能用“冤家路窄”来形容,要是真被萧贞观知晓,指不定会想出什么法子再为难她。
  金管事觉察到姜见黎面色不虞,心下顿时惴惴不安,“黎娘子,莫非小人有何处做得不对?”
  “同你没干系,是我思虑不周,”姜见黎转身道,“引我去后厨。”
  “是。”
  后厨在酒楼后头的院子里,正中最大的那件面阔三间的屋子是制菜司,左边的侧屋面宽一间,乃面点司,面点司对面的侧屋则是制茶司。
  姜见黎抬脚进了茶司,里头一少而老三名妇人正在烹茶,不用凑近了瞧,姜见黎就闻出了紫苏熟水的味道,“如今酒楼只供这一种茶水?”
  金管事回道,“大部分客人都点名要紫苏熟水,偶尔也有客人加钱要旁的茶。”
  姜见黎掀开装紫苏叶的竹篓瞧了瞧,金管事趁机上前,说,“马上紫苏就当季了,小人听黎娘子说过,新鲜的紫苏烹出来的茶同干紫苏叶煮出来的,味道不同,是否需要改换新鲜紫苏叶,还请黎娘子示下。”
  “不必。”
  “那便照黎娘子的意思,仍用干紫苏叶……”
  姜见黎摇头,“今日是最后一日提供紫苏饮,明日酒楼的免费茶饮,换成别的。”
  金管事一愣,“换成别的?”
  “春日百花开,可取之物用之不竭。”姜见黎询问三人,“你们可会煮腊梅饮?”
  三人皆摇头。
  金管事不解,“腊梅,不是腊月里头开花吗?既是春日,合该用些应季……”说着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莫非是……”
  姜见黎知他所想,摇头道,“若是有人问,一概不许说,”她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太极宫的方向,“免得有心人听了去。”
  金管事心下一沉,“难怪娘子要更换紫苏饮,小人明白了,只是眼下腊梅早已开败,该去何处寻腊梅呢?”
  “会有人将腊梅送来,”姜见黎叮嘱,“腊梅饮只上半个月,半个月后,换成春茶。”
  “是。”
  姜见黎留下了腊梅饮的方子,又去了面点司。
  “七娘近日如何?”她问。
  提起宁七娘,金管事顿时咧开了嘴,“做面点的大师傅说,七娘有天赋,又肯下功夫,就是做得少了,无甚经验,如今正跟着师傅学调馅,只是这两日她告假,黎娘子若想亲自考校她的手艺,怕是不巧了。”
  “告假?”姜见黎脚下一顿,“可是家中有事?”
  “应是有事,那日她阿姐唤她回去时有些着急,小人倒是问了她几句,她不愿意讲,小人也就没追问。”
  “嗯。”姜见黎看了面点司又去制菜司瞧了一圈,而后才离去。
  离开了万方楼后,姜见黎并未直接回王府,而是循着宁七娘契书上留下的住址找去了她家。
  宁家在南面靠近城门的通和坊,通和坊里头鱼龙混杂,人口稠密,姜见黎在坊里七绕八绕,才找到了雨门巷。
  雨门巷一百八十二号,应当就是她眼前这一处宅院。
  姜见黎抬起手,正欲敲门,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之声,敲门的手立刻停顿住。侧耳仔细分辨,声音尖锐,不似宁七娘。
  “阿娘!”
  这一道声音低沉沙哑,听着像男声,但是姜见黎却分辨出来,是宁七娘。
  宁家,发生了什么?
  正犹豫要不要敲门,门却从里头被打开了,紧接着一道灰色的背影从她身旁闪过,差点同她直接撞上,等到她反应过来,定睛看去,却不见了人影。
  “阿娘!”
  又有一道人影冲出来,有了前车之鉴,姜见黎及时让出道路,哪知口唤阿娘冲出来的人在路过她身边时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就停下了。
  “黎娘子?”宁七娘先是疑惑,继而局促地看了一眼身后,她背后,吵嚷怒骂声不绝于耳。
  “来得不巧,你家中有事?”
  宁七娘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一男人挤到了一旁,男人堵住门时还不忘挥了宁七娘一巴掌,“什么人站在门外头鬼鬼祟……”
  最后一个字在他瞧见姜见黎的衣着后,被他自己吞了下去。
  姜见黎拧眉,眼前的情形她是何其熟悉。
  从前也有人打骂她,然后又一次在打骂她时,被误入村中瞧着就身份不凡的人撞上了,所以那一日她挨的打只起了个头就戛然而止。
  后来她又遇上了那一日的人,如她所愿,如她所求,她被带走,再也没回过那里。
  姜见黎望向宁七娘,宁七娘终是与她不同,宁七娘的眼中是麻木,是无奈的顺从,而她,她是只要有了哪怕一线机会,都会不择手段地抓住,她绝不会屈服,绝不会甘心。
  第三十一章
  时至初春,春寒料峭,姜见黎从郊外回来,出门时披了件黎青色披风,披风乍一看不起眼,但披风垂下的系带上坠了两枚平安扣,玉质通透,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两枚玉扣出卖了姜见黎的身份。
  “小人眼拙,不知您是?”堵在门槛内的中年男子脸上堆着笑,目光似有若无地往披风系带上瞥。
  “万方楼的管事。”
  中年男子犹自不信,“万方楼的管事不是个男人嘛?”
  “你若不信可以问她,”姜见黎下颌微抬,同宁七娘交换了目光。
  “是,新来的管事。”宁七娘低下头,“黎娘子您怎么来了?”
  “黎某奉万方楼金大管事之命,来宁家寻人。”姜见黎神色冷淡,言语之间流露出些许不耐,“宁七娘,酒楼如今正是繁忙的时候,你连着告假数日至今不归,还想不想在酒楼中干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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