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嗯有点上火……”
  昨晚憋出来的火。
  越朗买的早点品种不少,包子油条豆浆粥煎饼果子肠粉虾饺,生怕饿死谁一样囊括大江南北。
  吃饭时只有咀嚼声,他们都没提起昨晚的事情。
  不过有些事是无法逃避掉的。
  闹钟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是衡星平时上班起床铃。
  现在也不用去上班了。
  透过小旅馆斑驳的窗户正好看到公司大楼,衡星能准确地找到公司的窗户,当初选择住在这里,就是为了上班更方便。
  上午阳光充足,照得每一扇窗都在以不同的角度反射,发光。
  有一缕光刺痛衡星的眼睛,他别开头,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
  见状,越朗连忙问:“还好吗?”
  衡星没说话。
  昨晚衡星睡着后,越朗接到哥的电话。
  越昭因为一些事情以及某个人留下,顺便帮弟弟善后,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告诉越朗,衡星是因为工作来凯越会所,那群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同事。
  警察虽然来了,但那些人的后续处理还需要等待一些时日。
  也算是有处理,不过估计衡星现在也不想听到他们的消息,越朗就没说话。
  飞书已经将衡星移除出公司,很多工作痕迹都没来得及存档。hr很官方地发送了试用期未通过的邮件,理由抗压能力太小,无法胜任工作,并让他今日之内把东西清走。
  衡星读过相关的劳动法,没有书面举证,且出于报复行为,是可以讨回部分工资的。
  不过这个破班暂时是没什么心情继续上了,谁能料到能摊上这种破事……
  “等一会儿…陪我去公司吧。”衡星犹豫道。
  “怎么了?”越朗问。
  “…去帮我把东西拿回来吧。”
  “好。”
  其实他东西并不多,一个人都能搬走,但是他没由来地就是想让越朗陪自己走这一趟。
  走出旅馆时,前台小妹还没下班,哈欠连天地刷着剧。
  只不过,怎么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呢……
  明明前几天还在很热情地打招呼。
  哦不对,是在看越朗啊。
  衡星看向越朗——
  越小狗不敢看,推着他的肩膀催促:“什么都没有快走吧快走吧。”
  公司内,员工已经来了不少,但没一个干活的,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知道不?纪总和那群高管,昨晚进去啦。”
  “什么什么进去哪里了?”
  “还能是哪里?警察局啊。”
  “操,早看他们一群傻屌不顺眼了。”
  “展开讲讲。”
  “研发组的衡星知道吧,就是长特好看的那个,据说因为他被带到……”
  突然,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处。
  存在于流言蜚语正中心的人来了。
  所有人看着衡星走到工位上,收拾私人物品,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淡漠,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只不过红眼尾和眼下脸颊上的创可贴还是给人留了浮想联翩的谈资。
  跟在他身后的卷发男生也很引人注目。
  看起来不是公司的员工,模样好,个头极高得有近一米九,从进门开始就走在衡星身后,保镖似的,试图用宽阔的肩膀挡住所有不善的视线,看起来很不好惹似的。
  越朗拿起桌上的绿萝:“这个不拿走吗?长得多好。”
  “那不是我的,那是公司财产。”
  “哦……”
  “帮我装下键鼠。”
  “什么?”
  “键盘和鼠标。”
  “你可以分开说嘛……”
  表面不好惹,其实是越小狗犯蠢。
  回到小旅馆将那一堆东西放下,衡星手中一轻,心里也蓦得一空。
  阳光追随时间偏移角度,同样的视角再从窗户望出去,光线再也没办法刺痛眼眸了。
  他呆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地看着行李箱和旁边刚收回来的箱子,然后将脸埋在手掌内,长长地叹息一声,有点不明白人生为什么会走到如此地步。
  过五关斩六将才得到的工作,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被辞了,虽然不是自己的原因。
  但每个月的生活支出是一回事,家里那边又是一回事,再去找新工作的话,不知道又要打多久的仗。
  马上就是26岁生日了,今年过得好像比去年更糟。
  居无定所,失业流离,身边连个能……
  身侧床垫随着动作塌陷一块,有人坐在他身旁,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头。
  衡星心中涌出酸涩,声音瓮瓮的:“你不去店里吗?”
  越朗担忧地说:“你这样我哪敢去啊。”
  “我什么样?”
  衡星把手掌拿开,本就泛红的眼尾此时带着湿润:“我又不会想不开去自杀。”
  “就这样。”越朗勾唇,笑着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别这样……”脆弱好似姗姗来迟,衡星声音颤抖,又把脸埋了回去。
  一只麻雀飞来,好奇地打量了屋内,在窗前叽叽喳喳地乱叫。
  越朗知道衡星在想什么,他看着那只麻雀,对衡星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衡星没说话。
  越朗继续道:“你之前不是说要找爱好吗?我陪你出去找找,就放松今天一天,怎么样?”
  还是没说话。
  片刻,衡星才终于有动作。
  他胡乱擦了擦眼角:“一个欠债的你和一个没有工作的我玩什么玩哦。”
  越朗笑着露出虎牙:“那我们去搬砖吧,我认识工头,一天给300。”
  “少贫嘴。”衡星被这话逗笑,顺便锤了他一下。
  “哎呦好疼。”越朗由着他又锤自己,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下。
  时间已不知不觉进入深秋,吹来的风都带着扫落叶的凌厉,北方的城市,气温寒冷又干燥。
  又一次在前台小妹的白眼中走出旅馆大门。
  越朗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不知道。”衡星回答。
  不是没有,而是他真的不知道有哪里好玩的,大学四年一直在跑图书馆或者去做家教兼职,工作后更没时间玩。
  “没事,那我带你玩。”
  越朗在他面前倒退着走,笑容真诚又明媚,跃动的发梢上沾染金色,身后正好一束阳光倾斜,像是在两人中间画一道金色的线,牵引着彼此。
  金屑浮动,衡星眼睫微颤,迎着这条线走了上去。
  越朗在这座城市长大,知道很多寻常人找不到的好玩的地方。不论是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苍蝇馆子,还是走街串巷来个city walk,都信手拈来。
  他们骑着共享单车穿梭在城市的脉络中,感受一切的呼吸,看由枫叶构成的金秋,又坐着绕城公交寻找周边盎然的绿意。
  途中想吃什么就停下来,想看什么就下车。
  风肆意地吹,只随心动,此时没有任何条条框框可以约束他们。
  中途还真的路过一个工地,衡星把车一停,单脚踩在地上,也不说话,就头往那边一甩,眼神一送,示意越朗进去搬砖。
  越朗也学他,头一甩……
  扭到脖子,蹲在地上,发出狗叫。
  衡星边笑边下车去给他揉脖子,念叨他傻。
  越朗哼哼咛咛地不服气。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变成两个傻子。
  一直骑到入夜,两辆自行车终于在河边停了下来。
  这条河穿城而过,每到夜晚两岸都热闹非凡,干什么的都有,越朗大学时还来这里卖过小蛋糕。
  河边有不少小茶摊,这是a市特色之一,毫无美感的大玻璃杯泡茶,一杯5元,无限续杯。茶叶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但喝的不是茶,喝的是一个感觉,喝的是悠闲与惬意。
  越朗找了个能将夜景尽收眼底的好位置,将两杯热茶放在小桌上。
  衡星坐下,余光正好看到一座隐藏在夜色中的庞然大物。
  “这里能看到小顶山啊。”
  小顶山就是衡星上一份工作被裁员后,他跑去看日出的那座山。
  越朗问:“你去过小顶山上吃早餐没?”
  “没吃过。”衡星摇头,“还有早餐啊?”
  “有,种类还挺多的。”越朗不遗余力地推销,又慢慢问,“要不……”
  他话都没说完,衡星就答应了:“行,今晚直接熬穿,反正喝了茶,那么多咖啡因正好不睡觉了。”
  “好,带你吃最好吃的那家。”越朗笑了起来。
  衡星仰躺到椅子上,任由夜风毫无章法地吹乱头发。
  闭上眼,仔细听的话,能捕捉到山顶寺庙中僧人撞钟的声音,沉重嗡鸣,宛如大地的叹息,让人的心都沉静下来。
  不去想那些繁杂的琐事,只想到失业的那个月,是这几年中最轻松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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