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不想转正 第3节

  岑府连日来的阴霾终是散去了,岑煊靠在床头,端着那喝了一口的药汤子,左右为难,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那口让他眼角飙出了苦涩的泪,他倒想昏上一昏,任由小厮去喂药。
  小厮默默地捧着几颗饴糖,岑煊也没法矫情了,这药谁喝谁知道,他深呼吸一口,做了好一通心理建设,终于下定决心捏紧鼻子猛得灌下那碗药,然后直接将那几颗糖一并塞进嘴里,再迟一步,他怕会吐出来。眉毛鼻子都拧在了一起,口腔里漫布的苦味似乎盖过了甜味,他丝毫感觉不出。想想这药还要喝上六日,他宁愿一睡不醒。
  “这小神医开的药着实是太苦了,青明你再去取点蜜饯过来。”
  待青明离去,他又唤来另一个小厮,“青松,你与我说说,这些日子府里府外的大事。”
  “这府里府外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日桑家上门退了亲,公子终于可以不用娶那桑家女了。”
  岑煊顿时心下一紧,“你说什么?桑家退亲。”
  青松以为他觉得丢脸,忙解释道:“公子您卧病在床,老爷夫人准备将婚期提前,但那桑家不愿,可见对公子您没有半分真情。”
  岑煊此时脑袋一片空白,桑家退亲了,他爹娘居然没有问过他就将亲退了,这些年他不是不明了爹娘的心思,只不过碍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次生病倒是歪打正着成全了他们的心意。
  “我且问你,婚期提前是何人的主意。”在他昏迷多日之际要将婚期提前,这明摆着就是欲行冲喜之事,以岑煊对他爹娘的了解,断不会是他们能想出来的。
  青松吞吞吐吐地说道:“公子睡了多日,御医也来了好多趟,这病始终不见起色,于是冯管家就和老爷提议,……”
  “那为何今日能请来小神医为我诊治。”栖霞山沐神医的关门弟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请动的,他阿爹没这本事。
  “小神医是和桑家人一起来的,我只偷听了一耳朵,小神医说是受人之托。”
  难道是以兮,可为何桑家要退亲呢?
  “你将我卧床之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不能有任何隐瞒。”
  青松便将他知道的事情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地如此这般说了个底朝天。
  岑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床沿上,各种信息在他脑中被抽丝剥茧,最后他的表妹柳婉清被他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他不过偶感风寒,却严重到昏迷了这么久,且柳婉清这些日子不假他人手,熬药喂药都是她一人,这就透着古怪了。柳婉清的那点小心思他清楚得很,平时根本不会给她近身的机会,只是他那不清白的娘,被她糊弄地团团转。
  他想了想,对青松说道:“回头你去盯着柳婉清,小心点,看看她都跟什么人接触。”
  “公子怀疑表小姐?其实我跟青明也觉得蹊跷,有一回我远远看见管家和表小姐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两人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岑煊觉得一切都能解释通了,他这病必然有柳婉清的手笔,而管家提议冲喜,想来也是柳婉清的主意,不知堂堂岑府大管家缘何要帮她一个孤女。
  “今日所说你给我咽进肚子里,你跟青明都机灵点,我这屋里的事避着点管家。”
  “公子放心,我跟青明自小跟着您,这回不是夫人从中帮着表小姐,我们是不会让她近身的。”
  “唉!我娘这些年是越来越糊涂了,鱼目和珍珠又怎能分得清?”
  “公子您不会还念着桑大小姐吧?”
  “我不相信世人所说,我只知道我认识的桑以兮才情卓绝,而且以其父的学识和家教,她断不可能如传闻那样不堪,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藏拙。唉!这亲事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但凡她有心,都不会如此自污的。”
  “我明白了,这次表小姐和管家设计等于是给桑家递了梯子。”
  “嗯,为我治病大概也是条件吧,终是我欠了她。”岑煊揉揉眉心,有些累,他让青松扶他躺下,嘴里的苦味一直都未消散,他有些明白了,小神医是桑家请来的,看来情谊不浅,否则不会如此为她出气,嘴里露出一抹苦笑,既是她所愿,他便受着。
  他正准备眯上一会,毕竟身体还是虚的,岑立章和沈锦云还有他的妹妹岑蕊进了院来,他暗自叹息,只能复又坐起。“儿啊,躺着别动。”沈锦云慌忙上前,按住他。他索性躺着了,这会子心情真是不好,一点都不想应付他们。
  “煊儿,药吃下了感觉可好些?”岑立章在床边坐下,温声问道,对这个大儿子岑立章绝对算是慈父。
  “小神医医术高明,我这身上确实松快了不少。”除了嘴里浓浓的苦味。
  岑立章喜笑颜开,对桑家的怨怼也轻了几分。
  “大哥,父亲为你退了亲,我再也不用担心桑以兮做我的大嫂了。”岑蕊急吼吼地说道。
  沈锦云瞪了她一眼,“你大哥刚醒来,你说这个做甚?”
  岑煊装作不知,“哦,退了吗?退了也好。”他不能表露出任何不舍,他对这个爹不放心。
  “儿啊,你放心,我和你爹必定给你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我儿如此优秀那桑以兮她不配。”沈锦云仍然忿忿不平,岑立章倒是很满意他的反应。
  “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岑煊心中难受。
  “好好,你歇着啊,明日我再来看你。”沈锦云赶紧拉着岑蕊转身离开。
  岑立章细细嘱咐了青松青明后,才抬步出了屋子。
  岑煊心累,这样的父母让他该怎么办,岑立章这些年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他多少知道一些,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不是好坐的,他也不过是个提线木偶罢了。这几年偷偷积攒了些产业,就是有所提防,可万一是那滔天之祸也是避无可避的。亲退了也好,终究不能拖累她。
  第3章 柳婉清
  岑煊这边心思翻转无法入睡之时,夜影和阑绝已经分别盯上了岑立章和柳婉清。
  柳婉清被迫搬去了偏僻的西跨院,她的两个侍女寒月和秋霜正在收拾屋子。看着这破旧且逼仄的小院子,柳婉清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她的好姨母平时对她无比慈爱,在姨丈面前还不是一脸怂样,话都不敢顶一句,甩她巴掌拿她顶包,之前还说什么抬她做平妻,谁稀罕做平妻,她自始至终都只要那正妻之位,桑以兮她不配。可今日当着姨丈的面,姨母要将她嫁了出去,这是断她后路啊,她可不能坐以待毙。
  “别收拾了,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收拾的,你们真想在这里长住吗?”柳婉清大声吼道。
  寒月秋霜齐齐站到一边,低头噤声,眼观鼻鼻观脚。
  “要你们有何用?关键时刻一点忙帮不上。滚出去,让我安静一会。”
  两人立刻退了出去,不带一丝迟疑,可见已经习惯了。
  柳婉清将包袱扔了一地,发泄了一通怒火,然后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得出去找人,不能让那人觉得她没了利用价值,那就真要离开这尚书府了。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叮嘱了那两人守着屋子,她便趁着月色悄悄往前院走去,她不知道的是后面跟着两个尾巴,阑绝没想到岑煊醒来没多久就派人盯着柳婉清了,看来不是个蠢的,其实岑煊有才不是虚的,只不过阑绝对他有偏见而已,主子的前未婚夫婿的梗在他这是过不去了。
  青松蹑手蹑脚地缀在后头,在夜色遮掩之下,倒是也发现不了,况且有阑绝在,总归不会让他暴露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只见柳婉清走着走着隐到了路旁,似是在等人。后面两个便也静静等待。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前方路上过来一人,夜太黑看不清来人,待走得近些,只见柳婉清突然窜了出去,将那人吓了一跳,差点爆了粗口,“你怎么在这里?”这声音一出,青松立即知道是谁了,他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没想到冯管家这么快就现形了。
  “你明知故问。”柳婉清克制住情绪,低声开口。
  冯管家前后看看,确定无人,便拉着她走到附近的一座假山洞里,“说吧,你想怎样?”
  “姨母要嫁了我,那我这几年的付出都白费了,我不甘心。”
  “药我给你了,话我也帮你提了,谁知道桑家竟请来了小神医,眼下我也无能为力了。”管家见着计划失败也很失望。
  柳婉清泄了气,靠在了山石上。怎么办?她不想嫁给别人。
  “本想着以桑文远的人品必不会主动退亲,只有觉得在被骗的情况下才会愤而退亲,姨母上门提前婚期必定让他有所怀疑,冲喜他必定是不愿的,退亲是意料之中,可就差一步了,我就有可能嫁给表哥,然后停了药,可没曾想小神医居然和桑家有渊源。”
  “其实你再等等,说不定老爷他们就去退亲了。”
  “你不明白,表哥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即便退亲他也不会娶我,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再说我等不及了,想要和岑家结亲的人可不少。”
  “实在不行,你就只能嫁出去了,好歹有老爷夫人在,这亲事不会太差。”
  “不!我就要嫁给表哥,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别人。”柳婉清压着嗓子吼道。
  “你真想好了?”管家的声音缓慢而平静。
  “嗯,求求你再帮帮我,只要我成为了少夫人,以后我必定听你的。”
  “行吧,我也是看你一个孤女可怜,日后心愿达成可要记住今日的话,不然……”
  “我会的,你放心,若有违背,天打雷劈。”柳婉清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急急起誓。
  两人叽叽咕咕商议了一会,便各自离开。
  青松趴在假山外头一开始还能听得清楚,后来两人声音低了下去,他就听得断断续续不够真切了,隐约听到管家又要给什么药。他待二人走远了,便一路小跑回了院子,与岑煊叽里咕噜耳语了一番,岑煊从他听来的信息中已然能够分析出大概,柳婉清还没死心,竟然还想给他用药,真当他是泥捏的吗?
  想要下药,吃食里的可能性最大,他与青松交待了一番,青松点头应是。
  阑绝对管家有了兴趣,柳婉清看来不过是个棋子,他一路跟着管家,见他从后门出了府,便悄悄跟了上去,发现他竟来到了丽华苑,京城最大的妓院,也是最贵的。刚才他说的药,青松没听清,他可是听得真真的,不过买那药也不必来这里吧,这里可不是一个管家消费得起的,而且他走的是后门,这就有意思了。
  这里面情况不明,阑绝不好再跟,这丽华苑是谁的产业,他早就知晓,先回去吧,还能赶上吃波夜宵。
  他和夜影同时落了地,小院里灯火通明,大家伙都在等着八卦就夜宵了,“哎呀,你俩可算回来了,咋样?有没有惊喜。”砚初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
  阑绝拿起一个鸡爪子啃了起来,纸羽殷勤地递着饮料,暗卫不可饮酒,阑绝瞥着桌角的啤酒,虽然很馋但也不会下手。
  一口雪碧下肚,他缓缓开口:“管家给的药,且他八成是丽华苑那位的人。”言简意赅,继续啃爪爪。
  “就这些,没啦?”砚初端过去的烤串又端了回来,消息与服务不匹配。
  “诶,别拿走啊!绿茶还要下药,这回真打算生米煮成熟饭。”
  “我来串一串,幕后大佬是丽华苑那位,他要促成绿茶和岑煊,为了什么?尚书府的管家竟是他的人,他的手伸得很长啊。”风魅翘着二郎腿,边撸串边说道。
  “我其实故事编的八九不离十,那柳婉清的目的就是逼小姐退亲,她好上位,只不过心机深沉了些。”阑绝有些嘚瑟。
  桑以兮走出堂屋,抬头看着星光闪烁的夜空,若有所思。风魅递了根烤肠给她,问道:“主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嗯,那位估计在编网,一张我们大家都忽视的谍报网。”
  众人都围到她面前,墨心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家小姐,小姐的敏锐度总是甩她们几条街都不止,想她们所未想。
  “若我所料不差,柳婉清只是众多棋子里的一颗罢了,这京城大小官员的府邸里估计还有不计其数的“柳婉清”,有的从丽华苑出去的那是明棋,可像柳婉清这般就是暗棋,我们不知道这张网编到什么程度了,它的渗透力和作用不容小觑。”
  “主子就是主子,那我们要不要管个闲事。”阑绝凑上来,一张嘴吃得油乎乎的。
  桑以兮嫌弃地偏了偏,“皇宫里那位给你发工钱吗?目前也没必要和他杠上,心里有数就行了。岑煊不是傻子,我们看戏就好。”
  砚初从夜影手里夺下猪蹄,“先说再吃,岑老头有没有使坏。”
  “主子不是早就猜到了嘛,以他的尿性不会老老实实就范的,他折子上写的是允州同台县,而且说的是天花烂坠,天上地下非老爷不能拯救同台。”
  “挨板砖的,老娘让他往南,他给支去了北地,这跟流放有何区别。”静煞气得将手中的三根串飞射进了院中的树干上。
  “气大伤身,意料之中,先看看舆图吧。”
  笔青已将手中的卷轴摊开,大齐疆域还算辽阔,约莫四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分为十一州,这允州与剡州就在大齐最北边,是大齐与北夷的首道防线,历来重犯的放逐之地。 这同台却又是在大齐的西北边,怎么说了,若是岑立章的笔头再挪一挪,桑文远就可以直接去北夷就职了。
  “我当时就说医治岑煊该留一手,或者让他先上折子,让他不能动歪心思,主子不答应。”风魅责怪道。
  “他以为岑煊病好了,桑家就可以任他拿捏,其实我原本就打算去北地,如今是他处心积虑心甘情愿让我们去的,他心情畅快我们路上也少些麻烦。若是我们一开始就要求去北地,他必然会怀疑我们的目的,如此皆大欢喜。”
  “主子,我又被当枪使了。”静煞无语望天,她还和沈锦云认真地提出了要去南地的要求,原来是让她放烟雾弹。
  “你是本色出演,更加可信。”风魅这刀插得稳准狠。
  静煞表示不想说话,她想静一静。
  “其实,我们若不提出要求,他可能大概也许或者也会将老爷安排去北地。”静煞静不下来,她要挽尊。
  “演戏要全套,按正常思维逻辑我们手中有筹码时,必然要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若我们不提反而不正常。”
  “一个岑立章我们也无需忌惮他吧。”
  “确实,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脑子经常转转有益健康。”桑以兮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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