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突然很想抽口烟,他伸手去摸放烟的衣兜,只摸到一个空荡荡的烟盒的时候,方谕沉默了瞬,才想起昨天在医院门口已经把烟抽完。
  他把空了的烟盒拿出兜,扔到垃圾桶里:“走。”
  马西莫跟上他,俩人一前一后进了三单元。
  家门开着,电梯前和家门前都有几个一身黑衣戴着墨镜的健壮男人把守。见到方谕从电梯上走下来,他们朝他握住双手,弯腰示意。
  方谕听见屋里传出呜咽声,他立马烦躁起来,皱紧眉啧了声。
  他走进家里,果不其然,看见方真圆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着。
  她两边坐着方谕的外公外婆,陈建衡和陈庆兰也在。
  屋子里还站着几个同样一身黑衣威压十足的男人,或远或近地站在周围,紧盯着方真圆。
  方谕走进来的脚步声一响,方真圆抬起头来。看见他,那双泪眼一缩。
  “小鱼!”
  她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似的,失控地朝他扑过去。
  方谕侧身一躲,后头一个黑衣大哥及时把她接住,不顾她歇斯底里的挣扎,将她按在沙发上坐好。
  方真圆哭嚎起来,还是挣扎:“你怎么这么对我!?小鱼!我是你妈,你怎么找这么多人盯着咱家里啊,你怎么这么对妈妈!”
  方谕没吭声,走到旁边一个单人沙发上。
  “这都是正经安保公司的。”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前倾着身,握着双手,眼睛深邃,“我只是叫他们看住你,打电话前必须经过他们核实,外出必须跟随而已。我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也没有让他们对你用暴力。我是怎么对不住你了?”
  “这还不算对不住吗?”方真圆大叫,“哪儿有你这样对亲妈的……这不就是限制人身自由吗!”
  “你现在还能说话,我就不算限制你的人身自由。”方谕说,“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限制人身自由吗?”
  “不能说话,不能逃跑。挨打的时候怎么叫都没人救,被踹到胃出血,还要被关进小黑屋里,一天一天地不给饭吃不给水喝,直到他哭着求饶,说他错了,他再也不跑了。”
  方真圆一怔。
  她睫毛轻颤几下,两眸闪烁着,避开方谕直勾勾的眼睛:“那不是我……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那个学校……”
  方谕嗤笑一声:“不知道?你俩去见过的吧?”
  “陈舷在桥上要跳那天,他为了吓退我,拿刀比着自己的脖子。我后退的时候他说,这招对你跟老陈没用,没想到对我倒是有用。”
  “他在医院要跳楼的时候,不可能找得到刀。所以一定是在书院里,他还在那里的时候,你俩一定去看过。一定是那时候他求过你们带他走,你们不同意,于是他就这样,拿刀比着自己,求过你们。”
  “可你们俩不当回事。”
  方谕眼底涌出血丝密布的恨。
  他死死盯着方真圆冷汗淋漓的脸,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晦暗难明。
  “为什么没当回事。”他声音喑哑,仿佛抑制着什么,“为什么没带他走……方真圆!”
  他终于没压住,怒吼起来:“他都拿刀了!他都什么样了!他都想死了,为什么没带他走!!”
  方真圆吓得一抖,惊恐万分地哭起来:“我不是……当时,当时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可是他确实需要教育啊,那时候教官也说他还有点不听话,还是过几天……老陈虽然也心疼,可一看他还敢拿着刀对着父母比划,还敢威胁父母,就说确实还需要教育,所以就……”
  方谕再他妈听不下去了,抄起桌子上的烟灰缸,抬手就往挂在墙上的婚纱照抡圆了胳膊一砸。
  那是方真圆和陈胜强的婚纱照。
  方真圆一声惨叫,眼瞅着婚纱照的玻璃碎裂,自己的脑袋被砸成碎花,整个一歪,随着一阵巨响,砸在地上。
  “小鱼!”她失声大叫,“你干什么!”
  方谕头也不回,他从茶几底下抽出柜子,找到小锤子,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他给了电视一锤子,转身又走进卧室,对着方真圆的电脑又是一锤子,最后又一个飞锤,砸碎了她卧室里的婚纱照。
  陈建衡大惊失色,愣了半天才想起来什么,赶紧拿出手机来,对着方谕拍了起来。
  方谕没察觉到,还在四处又砸又打。
  “小鱼!!”
  方真圆跪坐在地上,痛哭起来,“白眼狼啊!我花了这么多年,费了这么多钱,就养出来一个白眼狼!!”
  “你爸死了,你妈我就孤身一人!你就这么欺负我!”
  “到底谁欺负谁?!”
  方谕破口大骂。
  方真圆哭声一顿,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她咬着下唇,眼睛不甘。方谕望着她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些怨毒。
  方谕嗤笑出声。
  他抹了把脸,莫名只觉得这一切真是越来越好笑。
  “到底谁欺负你了,啊?”他说,“到底谁欺负谁啊!你知道你们两个干了什么,还有脸把他叫回来!还叫他送葬叫他付钱,还敢叫他去守灵!?你哪儿来的那么大脸,你贱不贱!!”
  “你老公为什么死,你不知道吗!?老天爷看不过去了!陈舷这么多年一个觉都睡不好,好好一个人被折腾成这样,你们两个畜生反倒还活得风风光光,老天爷都坐不住了!所以他死了!”
  “你倒好,趁着人家亲爹真死了,把他叫到葬礼上,堂而皇之地欺负他,踩了这么多脚!你要疯吗方真圆,他欠你什么了!你要这么欺负他!我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替他抽你几巴掌!!”
  方真圆脸一白。
  他外婆脸一青,腾地站起来:“你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你怎么能打亲妈……”
  “你闭上嘴!”方谕气得脸上充血,脖子上爆满青筋,他指着方真圆,“你口口声声说他当年耽误我,方真圆,你知不知道高中的一级运动员证多难考!?”
  “我们把他毁了!你知不知道!”
  “他本来可以很好的!他也是个天才!!他一个游泳的特长生,他跑去跳江!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活了,他被你欺负得一点儿都不想活了!”
  “你到底多没良心!你装什么装啊,你以为哭一哭大家都会可怜你吗!你以为哭一哭事情就全都没发生吗!?”
  “你差点杀了个人!你把一个人毁了!”
  方真圆被骂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你说什么?”她说,“你对我骂什么,我是你妈!我还不是为了你……”
  “闭嘴!又为了我!”方谕声嘶力竭,“你还要拿我当借口到什么时候?!”
  “我本来就是为了你!”方真圆尖叫,“他要是好好的,老陈的遗产怎么到咱们娘俩手上!老陈怎么把你当亲儿子!他能怎么把我们当一家人!!”
  方谕脑子一嗡。
  一瞬间,手比脑子快。
  他冲过去,一巴掌狠狠扇到方真圆脸上。啪地一声响,余音绕梁。
  方真圆碰的倒地,捂着脸。四周惊叫骤起,外公外婆簇拥而上,把她抱起来。方真圆被翻过来,她半张脸已经红肿,嘴角沁着血。
  她气喘吁吁地抬头,眼神怨毒:“你打我……?”
  方谕也气喘吁吁,他们的情绪都太激动。
  “打你怎么够,”他哑声,“我送你也进一个电疗所,怎么样?”
  方真圆瞳孔一缩。
  门口被人笃笃敲了两下。
  一群人回头看去,一个快递员站在门口。
  他拿起手里一个文件袋:“法院传票,方真圆在不在?”
  方真圆一愣:“什么?”
  须臾,她嗡嗡的脑袋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回头望向方谕,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告我了?”她歇斯底里地崩溃了,“你真的告我了!?”
  方谕冷若冰霜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方真圆脸色惨白。她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向门口的快递员。她从他手上夺下文件袋,整个人哆嗦个不停,手上没力气,抖了半天都没把文件的红条撕下来。
  好半天,她才扯开文件袋,从里面掏出一张纸。
  法院传票。
  文件顶头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两行字。
  合海市宁城区人民法院
  传票
  案号、案由、她的住址,都写的清清楚楚。
  传唤人那栏写着她的名字:方真圆,传唤事由写着开庭,连审判法庭都定了下来,是第八审判庭。
  方真圆脸色刷的惨白。她往后踉踉跄跄两步,两腿霎时发软,抓着传票,扑通又跌坐在地上。她耳畔嗡鸣作响起来,好半天才回过神。她回头,红着眼眶望向方谕,就看见花了十几年养大的孩子依然冷眼望着她。
  仿佛她不是他的母亲,是他的仇人。
  “……你告我,”方真圆喊,“你真的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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