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隔着一道门的卫生间外,方谕抱臂站在门边。
他听着陈舷抽抽噎噎的哭声,望了眼客厅的吊灯。
半个小时以后,陈舷洗了把脸。
关掉洗手台的水龙头,他拽起毛巾,胡乱把脸擦干净。
他放下毛巾,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真是精彩,眼睛都哭肿了。陈舷吸了吸鼻子,抹抹眼睛,放好毛巾,出了卫生间。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游戏机和耳机已经摆在了门边的柜子上,是方谕给他放回来的。
陈舷只看了一眼游戏机,没有碰。
哭完之后浑身都没力气,还心累,他一点儿打游戏的心思都没有了,转头去拉上窗帘,打开空调,倒到了床上。
他睡着了。
再醒过来,他已经从趴着变成了仰面躺着,被子睡得不知怎么卷到了两腿中间。
陈舷睡姿一向感人,方谕也每次都被他挤到地上。
他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睡得倒是舒服,一个梦都没做,但醒来依然心情不好。
陈舷半眯着眼,在床上胡乱摸索一通,摸到了手机。他打开一看,已经快六点了。
行了,晚上估计睡不着了。
门外传来一阵开门关门的吱呀声,然后是一阵换鞋的窸窸窣窣。
有人回来了,陈舷从床上坐起来,挠挠睡成鸟窝的头发。
隔壁又吱呀一声,是方谕开了门。
“小鱼,”门口传来他妈方真圆的声音,“晚饭吃了吗?点外卖没?”
“没有,还没吃。”方谕朝她走过去,压低了声音,“这边来,我问你点……”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后头的陈舷没听到。方真圆的脚步声被他拉走,俩人走远了些。
只是方真圆大约是销售做久了,声音一点儿都不低:“啊,你说这事,我知道啊。”
陈舷下床,走到门边。
方真圆声音一出,陈舷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
这时候开门就有点不合适了,人家娘俩开始说悄悄话了。
陈舷干脆停在门边。
犹豫须臾,他还是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把耳朵贴了上去——这不能怪陈舷,他好奇,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你爸这两天也跟我唠叨了,说陈舷生日跟他是同一天这事儿。”方真圆说,“他跟我说,礼物不用挑太贵的。应该是在跟我客气,我一会儿给你转几百块钱,你也去给他买点东西做礼物。”
“好歹一起住一年了,以后也得一起过日子,你别扣扣搜搜的,买点贵的。”
“小点声。”方谕无语,“你这么大声,生怕他听不到吗。”
“睡觉了吧,没关系的,听不到。”方真圆讪讪压低了点声音,“没事。”
方谕没吭声,应该是往他这屋子里看了眼。
“你爸说,离婚以后就没给陈舷过过生日了。”方真圆低声说,“以前他亲妈在的时候,倒是年年都在好好给他过生日。但是离婚以后,你爸公司就忙起来了,客户和朋友都得维持,生日宴就不在家过了,都是出来吃。”
“他忙着维护人脉,没空管陈舷。而且离婚的时候陈舷十岁了,正好刚过完生日。他也老大不小了,用不着过生日了,你爸就从十一岁开始不管他了。”
“你哥也懂事,没闹过,每次过生日都乖乖地跟着去。没人记得他也是生日,他也没主动提过。”方真圆说,“你私底下祝他一下就行了。说是给老陈过生日,咱们这生日宴其实还是应酬,到那儿你可别提陈舷也过生日,多幼稚,不像话。”
方谕沉默片刻:“应酬带小孩干什么?”
“傻呀你,当然要带出去给人家看看呐,都是朋友。”方真圆说。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老陈不说要一起过的吗?”
“就那么说说而已啊。”方真圆说,“再说他那天能吃到蛋糕,怎么不算一起过了。”
陈舷松开耳朵,背过身。他背靠着门,望着空调上橙色的度数沉默。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他咬着下唇。
“那又不是他的蛋糕。”方谕说。
陈舷心里咚地一动,整个人都突然一颤。
方真圆不以为意:“蛋糕分什么你我他。”
方谕说:“怎么不分。所以,他十岁的时候老陈还在给他过生日,十一岁突然就不管他了?”
“对啊。”方真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十一岁了,也不小了。”
“他得什么心情?”方谕说。
“什么?”
“前一年还在围着他转,第二年他就突然大了,父母离婚了,什么都不给他了。”
“他得什么心情?”
“这不是欺负他吗。”
陈舷怔在门后。
迎面吹来一阵让大脑空白的风。
心脏突然咚地一声没了节拍。卧室里拉着窗帘,他站在漆黑一片的冷风里,骤然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声。
是一阵好像要生生爆裂开来的心跳。
在一片空白里茫然很久,陈舷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他伸手,抹了一下,抹到一手心的眼泪。
又哭了。
为什么哭?
他不知道,只是突然浑身滚烫,脑子嗡嗡作响无法思考,在低温度的冷气房里,突然热得指尖发抖。
外头的声音渐渐没有了,陈舷愣着神,没听到方真圆回答了什么,也没听到方谕又说了什么。
厨房里响起声音,方真圆做饭去了。
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方谕回了隔壁房间。
门啪嗒关上的声音传来。
陈舷抹干净眼泪,背靠着门,对着乱糟糟的房间沉默了很久。
第47章 热风
没两天, 就到了7月11号。
五点多的时候,陈胜强和方真圆把他俩叫出来,叫他俩准备准备, 要出去吃饭了。
“一会儿还要先去取蛋糕,然后接上你大姑,”陈胜强对陈舷说, “你换一身去, 穿喜庆点,穿个白的像什么话。”
陈舷穿了件白的短袖出来。
他“哦”了声, 转身回了卧室里。临走时他回眸瞥了眼,瞥见方谕穿着件薄薄的格子衬衫外衣,里面是件白的工装背心。
他也穿的白的, 但老陈没说他。
陈舷习以为常,只是对方谕皱了下眉。
不是对他的衣服, 也不是因为老陈的区别对待,而是因为方谕今天什么都没给陈舷。
一整天了, 方谕什么表示都没有。
好像那天对着方真圆为他忿忿不平的事, 是陈舷做的一个梦似的。
陈舷本以为方谕会给他点什么, 所以到了这天还算有点儿期待,连一想到晚上还要强颜欢笑陪老陈应付人的时候,都没那么难受了。
结果什么都没有。
混蛋,方真圆不是告诉你要买点什么吗。
陈舷暗暗在心里埋怨他几句, 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红的短袖,换上了。
换好衣服,他重新出门:“这件行不?”
老陈很满意:“行,这多好, 红的多喜庆。走了,出门吃饭。”
一大家子出了门。
取了蛋糕,去了饭店,四个人进了电梯里面。
“今天来的都是平常有来往的朋友,”老陈转头对陈舷说,“说话注意点。”
陈舷苦笑着扯起嘴角:“知道。”
话音一落,他突然感到一阵视线。
陈舷转头,望见方谕站在后面,视线复杂地看着他。
陈舷对他眨巴眨巴眼,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骤然亮起光。
有东西要给他吗!?
买礼物了吗!
陈舷正要狂喜,方谕突然别开眼睛,一声不吭地脸色微冷下来,一看就是对他很不爽,也很不满。
陈舷眼角抽了抽,气笑出来。
这小子……到底想干嘛?
我哪儿惹到你了!
走出电梯,他们进入包间里。
包间里已经坐了半桌人,见到他们来了,半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招呼他们。
“来了,快坐快坐!”
“生日快乐啊陈总,快坐,我给你点了你爱吃的黄油鲍鱼!”
“小舷来了?也坐,你也爱吃黄油鲍鱼吧?”
“不够就自己再点点儿什么!”
一群人笑着,将他们招呼入座。
桌子上已经摆了半桌的菜。桌上的男男女女欢声笑语,恭维又热情地和老陈说起话来,又把目光投向陈舷,说他又长大了。
陈舷笑着应声,给自己拿了罐可乐来。
没一会儿,剩下的人也来齐了。
桌上的“朋友”又站起来,祝老陈生日快乐,交给了他几个盒子,说是生日礼物。
“也不知道有啥好送的,送你几盒烟。”
“前段时间我听你说公司里烟灰缸摔了,来,我特地给你买的烟灰缸!”
所有人你一个我一个地把东西交给他,老陈满面红光地一个个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