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她红红的眼睛瞬时亮起,站起身来,欢欢喜喜地朝他跑过去:“小鱼!”
  是方真圆。
  她高高兴兴地跑到他面前,脸上得意极了:“你回来了!怎么瘦这么多?快——!”
  啪!
  一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
  301病房里,手机正在开着扬声器外放。
  陈舷被突如其来的巴掌声吓得一抖。
  方真圆被打得一声惨叫,摔倒在地。
  “小圆!”
  外公外婆惊叫着跑了过来。
  还没跑到跟前,方谕伸手,拽着方真圆的领子,把她又拽了起来。
  方真圆踉踉跄跄地站起,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方谕抬起手,又一巴掌,狠狠扇在她另一半脸上。
  方真圆碰地摔倒在地。
  巴掌声还在空气里荡气回肠地余音绕梁。
  方真圆坐在地上,捂着脸,喘了两口粗气,嘴角里沁出鲜血,两边脸颊上的左右巴掌印都十分清晰。她脑子里嗡鸣一片,怔怔望着方谕脚边的地砖,两只眼睛瞳孔震颤。
  好半晌,她抬起头,望见方谕一动不动,冷得吓人的脸。
  她看见一片杀气在方谕眼睛里翻涌。
  “你打我?”方真圆颤声,“你敢打我?”
  “打你?”方谕冷笑,“打你都是轻的,我都想捅死你。”
  方真圆瞳孔一缩,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说什么呢你!”
  外公外婆跑了过来。他们把方真圆抱起来,挡在他面前,“打你妈妈还有理了!?”
  “你是真疯了吧!”外婆怒不可遏。
  “到底谁疯了?”方谕盯着方真圆,“你说,到底谁疯了?”
  “你说呢!?好端端的你突然——”
  “是你疯了!方真圆!”方谕破口大骂,“你叫了什么人去找陈舷!?”
  方真圆脸色一白。
  “什么?”外公一头雾水,“什么玩意儿?”
  方谕懒得理他。
  “你知道你叫的是谁吗,啊?”方谕声音发冷,“方真圆,那是进过监狱的前科犯!那是差点没把他弄死的人!你叫他去!?你不知道陈舷精神不好吗!?”
  “我……”
  “少给我装不知道!”方谕知道她要说什么,先一步打断了她,“你什么不知道?你分明什么都知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想刺激他!”
  “我不是!”方真圆失控地大叫,“我就算什么都知道,那又怎么了!?你总不回来,总不回来!一天一天地就待在那个医院里,我……我就是,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啊!”
  “他又要把你骗走了!把你弄得要跟我反目成仇!”
  “你都要告我了!他把你都骗成什么样了?我就是想……让那个‘教官’去露个脸,好好吓吓他!我就是想告诉他……告诉他,我有的是办法!”
  “我就是想让他把你还给我!”
  “你是我儿子!”方真圆哭喊着说,“你是我唯一一个儿子啊!”
  方谕僵在那里。
  他指着方真圆的手一动不动了,发青的脸也恐怖地僵住。
  方真圆悲恸地大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方谕视线发木。
  眼前突然不真实起来,方真圆的脸在他面前扭曲,一寸一寸变得可怖,变得陌生,变得像个怪物。
  “他分了我的遗产,还要抢我的儿子!要不是他当年闹得那么难看,我怎么会迫不得已把你送出国!”她说,“他——”
  “闭嘴!”
  方谕厉声一喊。他收起手,走过去,一把把方真圆拽了起来。他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硬扯着往卧室里拽。
  方真圆头皮一紧,生疼起来,撕心裂肺地惨叫了一路。
  方谕把她扔到沙发上。
  她在沙发上趴着,没有起身,就那么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地哀哭。
  “装什么?”
  “这就疼了,这你就委屈了?你知道那个男的在病房门口说什么吗!?”
  “你知道陈舷怎么过来的吗?你到底怎么想的,他还有力气做你以为的这些破事!?你没看见他都做手术了吗,没看见他都什么样了!?胃癌!方真圆,他是胃癌!!”
  “他小时候胃就不好,他被你、被我、被那个死人折腾成现在这样,你还要刺激他?”
  “他都整晚整晚睡不好了,都要打镇静剂了!你还想他怎么样,你还觉得不够!?你非要把人杀了才满意?你是畜生吗!?”
  “你都把他欺负成什么样了?啊?陈白元早在葬礼之前就给你打过电话——就是你骗我是诈骗电话的那天!他肯定都在电话里告诉你陈舷是胃癌了,你就装傻充愣装不知道,一个字都不告诉别人!你还有脸叫他去给那个老畜生守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陈舷不好——陈舷哪儿不好!?他骗我?他骗我什么了!?你别以为全世界都跟你一样又蠢又毒,行不行!?”
  “陈舷这辈子做过最不好的事,就是真心实意地管你叫过妈!”
  方真圆哭声一顿,瞪着眼睛看着他。
  她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沉默好半晌,她终于找回声音:“你……你跟我说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缓缓地哆嗦着身子,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你怎么和妈妈说话的……你怎么会这样和妈妈说话?”
  “……是陈舷教你的,”她说,“是陈舷教你的,对不对?”
  方谕沉默了瞬,气笑出声来,转头捂了一把脸。
  方真圆是一句话都不往脑子里进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孩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小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陈舷一回来,你又砸了家里,还把妈妈起诉,连……连爸爸的坟墓都划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语音还在连着。
  陈舷在语音另一头的病房里,听得心头一怔。
  “你到底怎么了啊!”方真圆又哭嚎。
  “少哭了,”方谕冷冷,“恶心死了,假惺惺的。”
  方真圆声音一哽。
  “我不是跟你一样不识好歹的人。”方谕说,“你当年也想把我送进那所学校,不要以为我不记得。”
  “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都是外人乱说的呀!”她急得两手直拍沙发,“你怎么只信别人,不信我!?”
  “因为这才合乎逻辑。”方谕说,“不然,陈舷也不会做出那种倒戈的事。”
  “你信外人,不信妈妈!?”
  “我也不信外人。”方谕说,“我信我哥。”
  “他不是你哥!他都不是我亲生的——”
  “他就是我哥。”
  “……”
  一道苍老的声音骂:“你是真疯了吧!!”
  ——方真圆没词了,外公就看不下去地喊出声来。
  方谕转头一看,老头正气得脸红脖子粗,蹭蹭几步跑上前,指着方谕:“个混账东西,就是小时候打你打少了!死白眼狼,生你还不如生个——”
  方老头骂起人来声音沙哑,是多年来烟酒交加的结果。方谕听一耳朵都头疼,他挥挥手,立马就有两个安保上前来,拉住方老头,把他往后拽,顺便恭敬地请他闭了嘴。
  耳根子边上清净了。
  方谕深吸一口气,稳了稳神,望向方真圆:“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你这个疯子也一句都听不进去。”
  “但有两件事,你必须清楚清楚。”
  方真圆两眼赤红地盯着他,像要流血。
  “第一,”方谕说,“不是陈舷回来我才疯了,而是因为,我第一次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假设他不回来,只是陈庆兰或者陈建衡告诉了我,或者我这一次铁了心,刨根问到底了,我也会变成这样。”
  “我不是变成这样,是早就该这样。”
  方真圆双眸一颤。
  “第二,”方谕说,“我只把老陈的坟墓划了,已经是出于对死人的尊敬。要我说,他真是死的太早了。”
  “我一想到我还给他的葬礼讲过悼词,我就要吐了。我最近在考虑扬骨灰的事,这人居然还有脸入土为安。”
  “……”
  “别哭,又要哭。”方谕冷冷道,“看了就烦,别以为我会可怜你。”
  “我没有……”
  “少狡辩。”
  方谕从后面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个东西,那是个叠得四四方方的新纸,“还有,这是断绝亲子关系协议书。”
  方真圆一怔。
  陈舷也在另一头愣住。
  方谕朝旁边使了个手势,黑衣安保走来,从他手里拿过那张纸,转身,走向方真圆。
  方真圆从他手上匆匆拿过纸,双手发抖地展开。
  还真是一张断绝亲子关系协议书。
  她的视线里突然发眩。
  方真圆用力咽了几口口水,竭力稳住视线,哆哆嗦嗦地往下看。在最下面的签字栏旁,她看见方谕已经签了一行清秀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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