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私人医生我给你请了,他一会儿就过来。”方谕说,“我看看吧。”
  方谕掀开被子,看了看陈舷的贴布。
  陈舷也跟着低头看了看。还好,虽然疼,但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没有渗血,胶布也还贴着。
  方谕把被子放了回来。
  “吃饭吧,”他说,“我去给你热流食,你再躺一会儿也行,做好了我叫你。”
  陈桑嘉在外面,陈舷索性也不躺了。他摇摇头,坐起来,跟着方谕一块下了床,穿上拖鞋站了起来,说:“我妈来了,我去看看。”
  方谕讶异了瞬,点头说好。
  打开卧室门,就听厨房里头已经有动静了。陈舷被方谕扶着,走到厨房门口一看,就看见陈桑嘉已经热上了流食,还顺便把早饭也做上了。
  抽油烟机嗡嗡地响,陈桑嘉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他俩,眼神复杂地呃了声,又别开了脑袋。
  陈舷:“……”
  “流食马上就热好了,你去坐一会儿吧,”陈桑嘉兀自忙碌,头也不抬,“那谁,叫什么来着?方由?”
  “……方谕,阿姨。”
  “都一样。”陈桑嘉说,“我给你做面吃,你坐着去。”
  “我来吧。”
  方谕把陈舷扶到餐桌前坐下,往厨房里走过去,撸起睡衣的袖子,“阿姨,我来吧。”
  “出去坐着!”
  陈桑嘉嚷嚷起来,挥着锅铲,很强硬地把他推搡着赶了出去,不吃他这套。
  方谕苦着张脸被赶了出来,站在门口无语凝噎,最后很为难地回头,望向陈舷。
  陈舷也无奈:“过来吧。”
  他都这么说了,方谕也只好走了过去。刚坐下,方谕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站了起来。
  “你还没吃药。”
  方谕放下这么一句,去药柜里给他拿了药,倒了杯水来。
  陈舷把药一股脑塞进嘴里,合着水,一口气吞了下去。吞咽时喉咙一疼,他干呕了一口,差点把药又吐出来。
  方谕吓了一跳,连忙把手递到了他跟前。
  陈舷推开他,自己捂住嘴,硬着头皮把药吞了下去。
  见他没事,方谕松了口气,收回了手。
  “再喝点水。”
  方谕端起桌上的温水,重新递到他手上。陈舷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又喝几口。
  方谕给他拍了拍后背。
  出院刚第二天,陈舷状态还是不太好,嘴唇都是青白的,比葬礼那会儿更瘦了。前几天一个礼拜的化疗把他折磨得更没个人样,病态地又暴瘦几圈,现在也是很不健康的皮包骨头,手腕细得就只有一小圈。
  刚喝了这么几口水,他就又咳嗽了起来,捂着嘴,每咳嗽一下身子就抖一下,像随时随地都要散架。
  方谕赶忙又拍他几下,把他手里的温水放到桌子上。等陈舷缓过神,他问:“难受吗?”
  陈舷摇了摇头。
  “没事,”陈舷说,“就是食欲不振,咽东西有点费劲。可能是胃管……插的时间太长。”
  插那玩意儿真是受罪,直接从鼻子怼进喉咙里。
  陈舷这辈子都不想插第二次了。
  方谕心疼地揉揉他的后脖颈。
  “那就少吃一点东西吧,”他说,“你等一等。”
  方谕转身又走。
  他走到客厅边的衣架上,把自己的外套取了下来,回来披到了陈舷身上。
  “还是冷,你披着点。”他说,“身体不好,别又着凉了。”
  陈舷点点头。
  抽油烟机滴地一声,停下了运作。
  陈桑嘉把一碗流食端了出来,放在陈舷跟前:“先吃吧,粥粥。”
  她转身又匆匆地回去,把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端出两碗西红柿鸡蛋面,放到了桌子上。
  一碗给了方谕,一碗给了她自己。
  “坐吧,”陈桑嘉招呼方谕,“吃早饭。”
  方谕说好,在陈舷身边坐了下来。
  陈舷看着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勺子面条,送进嘴里。真是很久都没和方谕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虽然昨晚也是一起吃的,但这种久违的割裂感真是一时半会儿退不下去。
  有十二年都没坐在一起了。
  陈舷盯着他吃了好几口。方谕的吃相还是跟以前一样斯文,不像他,以前每回吃饭都像龙卷风摧毁停车场,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方谕一偏头,就看见陈舷一口没动。
  “怎么不吃?”他问,“没胃口?”
  陈舷摇摇头,抬手拿起碗里的勺子,把还冒着热气的流食吹了几口。
  见他也开始吃了,方谕才又拿起筷子。
  面条还没夹起来,大门那儿又滴了一声。
  不知道谁又拿指纹开门了。
  方谕站起身,走去门口。
  大门打开,小马秘书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个袋子。
  陈舷眼皮一跳。
  看见老板,马西莫本来要恭敬地弯身致意,但在看见方谕肿得像两个大鹅蛋似的眼睛时,马西莫弯下去的身形一顿。
  “老板,”他也眯起眼,“你眼睛怎么了?”
  “别管我。”方谕说,“说正事。”
  “好的。我没多少时间了,老板,后天就要回意大利。机票已经订好了,发票也发到了您的邮箱里,方便的话请找时间给我报销。”
  “知道了。”
  “回去之后,我会和歌梵时装秀那边跟进。虽然您之前说,要我重新申请工作签证,但是考虑到您在意大利还有工作,按照进程安排,我认为我暂时留在那边比较好。”
  方谕点了头:“行。”
  “等您完成了时装秀要求的时装,我会安排专机进行搬运。”马西莫说着,拿起手里的袋子,双手递给他,“橙c美式,老板。”
  陈舷眼瞅着方谕把他手上的袋子拿了过来,打开,往里瞥了一眼。
  陈舷眼皮又跳了跳。
  虽然方谕是直接抓的袋子,没有碰到小马秘书的手。
  方谕把袋子里的美式拿了出来,冰的。
  方谕看了一眼,有点嫌弃:“这绝对拿速溶咖啡冲的。”
  “现在没有条件给您手打。”马西莫凉凉地说,“好了,老板,那位先生的手机呢?警察大早起又给我打电话来催了。”
  “知道了,等着,我给你拿。”
  方谕放下这么一句,把咖啡放到门边的柜子上。
  餐桌离门口不远,那俩人说的话、干的事,陈舷听得一清二楚,陈桑嘉当然也是。
  “哎,”陈桑嘉小声问,“什么手机,粥粥?”
  陈舷心神不宁,皱了皱眉,还没说话,方谕一转身,下意识地往他那边一看。
  两人四目相对。
  方谕突然停在原地。
  大约是他脸上的不悦太明显,陈舷看见方谕突然怔住,然后懵了一下,又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什么。
  “马西莫。”方谕说。
  “在,”小马秘书说,“什么事,老板?”
  “你女朋友在哪儿上班来着?”
  陈舷一怔。
  “银行啊。”马西莫迷茫地眨巴眨巴眼,“问这个干什么?”
  “没听你说过。”方谕转过身,“时装秀之前估计没空,等忙完了,我给你半个月的带薪假。这段时间也算压榨你了,去陪人家出去玩几圈吧。”
  马西莫立马眼睛一亮:“谢谢老板!”
  “还有,四月底回意大利的机票,多订两个人。”说着,方谕又回头望过来,“阿姨,你要去意大利玩玩吗?”
  “啊?”陈桑嘉指指自己,“我也能去?”
  “当然可以,”方谕问她,“要去吗?”
  陈桑嘉有点不好意思:“会不会很麻烦?麻烦的话我就……”
  “不会。”方谕朝她安抚地一笑,回头又对着秘书淡下脸来,漠然下令,“多订两个人的,签证也记得申请,要自由行。”
  得了半个月带薪假的小马秘书满面红光:“好的!”
  “我去给你拿手机。”
  “好的!!”
  方谕转身走了。
  陈舷愣愣地望着他走进另一边的客厅里,愣了好久,终于嗤地笑了一声,释然地安下心了。他心底里响起一阵自嘲的声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以后,陈舷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伸手去拿碗里的勺子。
  忽然,口袋里有个什么东西,轻轻硌了他一下。
  陈舷抬起的手一顿。
  他低头,伸手,把口袋里这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个皮夹子,看起来是个钱包。
  方谕的钱包。
  陈舷对着钱包发了会儿呆,把它打开来。
  厚厚的一沓钞票,全是外币,应该是欧元。陈舷不由得汗颜了下方谕如今的财大气粗,又把钱包翻下来一看。
  他怔住。
  钱包内侧,有张照片。
  是大头贴。
  照片发白,陈舷穿着三中的白色短袖校服,比着耶,在四四方方的框里弯着眼睛肆意地笑,却已然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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