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显然,不是这几天才放进来的。
“给你。”
方谕在身后出声,陈舷一抖,吓得立刻把钱包合上。
回头一看,方谕已经把手机给了马西莫。
更准确的说,他把一个手机尸体给了马西莫。
马西莫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他盯着手心里的东西——如果一个碎得能看见内部构造、只剩下一半的屏幕、甚至音量键都没了的板砖能叫手机的话,那他觉得自己家的马桶应该也可以叫手机。
“老板,”他盯着手里的板砖,“这是什么。”
“手机。”方谕说。
“……手机,”马西莫说,“哦,手机……嗯?手机能碎成这样的吗?它去参加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不知道。”方谕依然淡然,“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就这样了。”
马西莫看了他一眼。
他战术后仰,一挑眉毛:“真的吗?”
“废话怎么那么多?赶紧给警察送去得了!”方谕没耐心了,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打开大门,“赶紧走!还有,你跟警察说,账单和合同都在相册里,去找照片就行,其他的没必要!找到账单就把这破手机给我碾了!”
“什么?”马西莫一头雾水,“什么没必要——哎,老板!”
方谕碰地关上门,一句话不多听他的,拍拍两手,拿着美式走了回来。
陈舷看着他极其不爽地一屁股坐了回来,晃了晃杯子,摇匀咖啡以后,插进吸管,嗦了一口。
他还是老样子,喝咖啡这么苦的玩意儿,一口下去,眉头都不皱一下。
盯他太久了,方谕一偏头,注意到了陈舷的目光。
一看向陈舷,方谕脸色立马好转:“怎么了?”
“不用删。”陈舷说。
方谕愣住。
“还有需要它的地方,对吧。”陈舷说,“我可以申请回避,不出庭,把它留下吧。”
“可是——”
“没有可是,”陈舷把手里的皮夹子放到了桌子上,送到他面前,“我昨天说过了。”
方谕低头看了看皮夹子,又抬头看他,茫然了一瞬后,他似乎懂了什么,于是眼神变得难以置信又心疼不已。
陈舷扯扯嘴角,朝他尽力笑了笑。
我会勇敢的。
他想,小鱼,我会勇敢的。
第76章 手心
吃完早饭, 陈舷躺在阳台上的躺椅里晒太阳。
得过癌又做过大手术的身体形同枯槁,这几天本来就一直在发冷。这么一晒太阳,他才感觉身体回温, 暖和得昏昏欲睡。
就为了让他多晒太阳,方谕才特地租这个大平层。大平层南北通透,阳台朝南, 一地全是落地窗。只要是晴天, 太阳就照得到。
方谕还特地叫人置办来一张不塌陷的沙发椅,铺了几层毯子。
旁边窸窸窣窣一阵响, 有阵脚步声来了。
陈舷歪歪头,眯着眼一看,是方谕。
怕吵醒陈舷, 他正蹑手蹑脚地接近,像做小偷。陈舷这么一睁眼, 就把他抓了个正着。
方谕有点尴尬地站在那儿。
“哥,”他讪讪直起身说, “我吵醒你了?”
陈舷摇摇头:“没睡。”
方谕松了口气。
他走到陈舷椅子旁边, 蹲下来, 坐到了地上。
“地上凉。”陈舷拉了他一把。
“没事,我有点热。你暖和多了吧?”
陈舷点点头。
“人家说生病就得晒晒太阳,”方谕说,“以后你多到这儿来晒一晒。”
“好。”
方谕往他沙发椅的扶手上一靠, 脑袋搁在他手边,闭上眼,就这么赖在他旁边不走了,跟他一块晒太阳。
“等你好了,”方谕说, “等你不用吃流食了,我就每天变着法给你做东西吃……你得胖点,现在太瘦了。”
陈舷说:“我是很难看吗?现在。”
“谁说的,没有,就是瘦。”方谕说,“太瘦了,受了这么多年欺负……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你,谁都不能欺负你。我把你带在身边,给你做腰果虾仁,番茄牛腩,麻婆豆腐……不行,麻婆豆腐不行,以后你要好好养胃,不能吃辣的。”
“你还喝可乐吗,哥?”
陈舷沉默了会儿:“没有,喝不下了。”
“那以后也不要喝了,对胃不太好,不过姜丝可乐可以煮着喝一点……”
方谕叨叨个没完,陈舷听得有点脑仁疼,但没有打断。
他静静地躺在躺椅上,望着方谕。金黄的太阳照在方谕脸上,暖融融的一片。
陈舷慢慢对着他的脸发呆出神,没一会儿就听不见方谕在说什么了。他忽然脑子钝钝地想,这真是他做梦都不敢做的事。还能跟方谕一起晒太阳,方谕还会在他耳边唠唠叨叨。
陈舷抬了抬手,碰了碰方谕的脸。方谕没动,只是话语一顿,然后抖了抖眼皮,半睁开红肿的眼——大概是半睁开的,陈舷分辨不出来。
“意大利好吗?”陈舷问他。
方谕摇了摇头。
“不好,”他说,“你都不在那儿,好什么。”
“但是自由了,”陈舷说,“你现在能好好地坐在这儿,就说明,那地方还不错。”
方谕一怔,突然又红了眼,两滴眼泪掉了下来。陈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刚刚的话说得沉重了。
“别哭,”陈舷抹掉他的眼泪,“明天真的要睁不开眼了,别哭。”
方谕吸吸鼻子,还是啪嗒啪嗒掉眼泪。
陈舷捏了捏他的脸:“现在爱喝橙c美式?”
方谕点了头,又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还真猜中了。”陈舷说。
“什么?”
“我猜中了。”陈舷说,“前几年,那什么橙c美式刚出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意大利也有这东西,你肯定会喝。”
“你小时候不爱喝带气儿的,果汁就爱喝橙汁,还喜欢便利店的咖啡……两个你最喜欢的东西合体了,你当然会去喝。”
陈舷朝他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只是他笑容吃力苍白,脸也病态消瘦,让那笑脸不复从前。
方谕没吭声,他低下眼帘,拉住陈舷绕着几圈绷带的手,忽然一皱眉。
“怎么还是这么凉?”
陈舷的手一直很凉。好像血不会流过来似的,冰得吓人。
方谕把他手指放在手心里,搓了好几下,用两手捂住。
“一直都凉。”陈舷说。
在医院住院的时候就很凉,所以方谕一直给他塞热水袋。前段时间做完手术之后,更凉的吓人,方谕一直给他捂手。
方谕揪心地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陈桑嘉走过来了。
“方谕,”她说,“门口有个冯医生来了,说是你请来的。是给粥粥换药的?”
方谕忙站起来,点着头应:“对对。”
他说罢,拍了拍陈舷的肩膀,转身往门口走去。
陈舷掀开身上的毯子,扶着扶手,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回身,他看见躺椅上有一大片自己的头发。
陈舷沉默了瞬,伸手,抓了一把脑袋。
抓了一大把头发下来。
发丝大片地夹在他手指之间,可他头皮上毫无感觉。陈舷皱了皱眉,一些担忧从眼中一闪而过。
他捂了捂后脑勺。
门口传来一些说话声,陈舷朝着门口一望。
阳台离门口有个拐角,陈舷看不见什么,只听见门口传来了一些动静。
不多时,一个戴着方框眼镜,花白了半个头的男人跟着方谕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包。
看见他,男人扬起微笑,朝他点了点头:“你好。”
陈舷也朝他点点头:“你好。”
“我姓冯,”男人说,“来卧室吧,好吗?”
*
陈舷脚步缓慢地回到卧室,顺着冯医生的指示躺到床上。冯医生戴上手套,掀开了他伤口上的贴布。
检查了一番,冯医生给他换了药。
“本来是三天一换药就可以,但贴布我已经掀开了,所以今天就给你先换上。之后我会隔三天来一次,给你换药。”冯医生说,“伤口恢复得不错,不用担心。疼和发痒都是正常的,如果疼得实在忍不了,就给我打电话联系。”
他说完,也换好了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有他这话,方谕和陈桑嘉都松了口气。方谕转身出去,送冯医生出门。
临走时,他把门带上了。
陈舷坐起身。
他低头。刀口上已经换了个贴布,陈舷摸了摸周围。换了药之后有点疼,他忍不住揉了揉两边。
“疼吗?”
陈桑嘉问他。
陈舷摇摇头:“还好,没事。”
陈舷拉起衣服,给自己系上扣子。
陈桑嘉在他旁边沉默了好半天。
陈舷没当回事,也没觉得不对。毕竟是亲妈,不管在身边干什么他都很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