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粥粥,”陈桑嘉突然冷不丁开口,“你俩,昨晚上……一起睡的?”
陈舷系最后一颗扣子的手一顿。
顿了半晌,他默默抬头,看见陈桑嘉五味杂陈的表情。
“……”陈舷权衡了一会儿,“是不可以一起睡吗?”
“哎呀!你当我什么人呢?”陈桑嘉坐到他身边,“你妈我是那种人吗?我早知道你喜欢他了,想一起睡就一起睡吧,可你现在有个刚拆线的刀口啊!”
“这要是一起睡,抱着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怎么办?”她说,“我看,你就跟方谕说一说,让他在你刀口愈合之前,先跟你分屋子。实在不行,你要是离不开他,让他在这屋子里打个地铺。”
“方谕不会拒绝的。”
陈舷默默飘开眼睛。
方谕确实不会拒绝。
陈桑嘉的担心也确实有道理,陈舷便点了点头,把最后一颗扣子系上了。
陈舷又问她:“妈,那要是我说……我还想跟方谕谈的话,你……”
陈桑嘉沉默了会儿。
陈舷不问了,闭上了嘴:“没事。”
陈桑嘉又五味杂陈地看着他。
紧抿了抿嘴,她低下头,叹了口气。
“你谈吧,”她说,“方谕……我这些天看着,还不错,是真的肯为你做事情。”
陈舷一怔。
“但我还是那句话,”她又正色,“如果不高兴了,难过了,受不了了,想走了,一定要走。”
“你经不住再受伤了,知道没有?”
陈舷轻轻扯扯嘴角,点了头。
卧室的门吱呀一声,又开了,方谕走了进来。
他一回来就问:“怎么样?换药疼吗?”
陈舷摇了摇头:“没事。”
方谕还是不放心,让他再躺一会儿。
陈舷拗不过他,只好又躺下。
“你说的那个东西,我让马西莫跟警察说了,”方谕踌躇着说,“真的可以吗,哥?”
“可以。”陈舷拉起被子,躺进床里,“我想过了,总不能一直害怕。”
陈舷看向他,看见了方谕哑然的脸。
他朝他笑了笑。
方谕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
“听你的,”他说着,把陈舷发凉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又放在手心里捂,“我都听你的,哥。如果你害怕了,也要跟我说,你也可以害怕。”
陈舷没吭声。
半晌,他点了头。
*
养病真是个痛苦的过程。
尽管是把自己慢慢养好的一个过程,但这之中的日子,也相当痛苦难熬。
虽然做了手术,但病痛还在,这段时间还是不好挨。
他吃不下东西,刚出院的几天,连最基本的吞咽都很费力。下午的时候,陈舷一个反胃,就把刚吃的流食全吐了,喉咙里直反酸水,跪在马桶跟前起不来,吓得方谕又把冯医生叫了回来。
冯医生给他开了些药。
方谕赶紧去药店买来药,又在药柜前仔细地把新开的药写上便签。和医院里一样,他又在药柜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药的用量,和注意事项。
方谕几乎是把陈舷当佛一样供着,每天早上把他抱着去晒太阳,扶着他在屋子里走路。怕他着凉,还总给他披着个毛衣披肩。
天还是凉,家里的空调一直开着暖风。
过了几天,陈舷在晒太阳时睡着了,醒来时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句阳光刺眼,方谕下午就马上跑去超市,精挑细选地给他买回来了三个眼罩,交到他手上,让他换着带。
陈舷拿着眼罩发了会儿呆,然后噗嗤笑了一声。
方谕正在脱外套,拎着袋子回身去厨房。
听他笑了这一声,方谕怪异地转头:“笑什么?”
陈舷捏着毛茸茸的小狗眼罩,摇了摇头:“就是想起些事情。”
“什么事?”
“你妈总觉得,我要跟她抢你。”陈舷轻轻说,“老陈死的那几天,她就一直瞪我。没出事之前,她也这样,总跟我喊,说你别找方谕了,别祸害他了行不行。所以我就说了,我说,方谕是你的。”
“……”
“绕来绕去,你又不是她的了。”陈舷看向他,“你是谁的?”
“你的。”方谕说,“我归谁,我自己说了算,我是你的。”
他把外套重新穿起来,走到陈舷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是我哥的。”他又强调。
陈舷僵了瞬,又笑了下。
他抬手,轻轻推开方谕的手。
“别摸头,可以吗?”他说,“头发都不剩多少了。”
第77章 扛过
“头发都不剩多少了。”
说完这话, 陈舷低下头。
他按住自己的脑袋。这些天掉的头发太多,头上都不剩几根毛了。
方谕沉默了,沉默很久, 没说话也没离开。
空气逐渐变得尴尬,陈舷又不安地把手往上动了动,捂住肉眼可见变得稀疏的发旋。
方谕还是没动, 陈舷尴尬地缩紧手。
半晌, 方谕终于动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里, 陈舷松了口气。
方谕又走回来了。
陈舷一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他回头,方谕正好已经走回到他身后。
他抬手,把一个东西摁到了陈舷脑袋上。
陈舷脑袋上沉了一下。
他伸手, 把东西拿下来一看,是个棕色的帽子, 设计不错。
“还会长出来的。”方谕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细声细语, “你最近不是慢慢变好了吗?头发也会慢慢长出来的, 别害怕。”
陈舷沉默了会儿, 苦笑一声,抬手把帽子摁到了脑袋上。他拿起躺椅上的毯子,把自己盖住,缩在躺椅里面, 没有说什么。
大约是察觉到他情绪有异,方谕俯身过来,抱了抱陈舷。
陈舷还是没动。
方谕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就这样沉默地抱了他很久。一切无声无息,阳光暖得发冷。
过了很久, 方谕说:“别怕,哥。”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陈舷没有说话。
方谕忽的笑了笑,他摩挲了下陈舷枯瘦的胳膊,抬起身来。
他伏在陈舷身上,抬身的时候,他们脸对着脸,距离很近。
“我刚给医生打电话。”他说,“冯医生和陈医生我都问了。昨天冯医生来给你换药的时候就跟我说,可以试着吃一点半流食了。”
方谕低下眼帘,眼尾有点发红。他食指在陈舷胸膛上轻轻点了几下,小声说:“小米粥啊,或者蛋花粥,鲫鱼豆腐汤、鸡蛋羹之类的。你想吃什么?”
“鸡蛋羹吧。”陈舷说。
他这几天的食欲不振好了些,能吃下一些东西。
“好。”方谕说,“那我去给你做。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没有?我叫营养师那边多给你安排一下。”
“都可以。”
陈舷伸手,捏了捏方谕的脸。
方谕脸被他扯得一歪,不但没生气,还眯起眼笑了两声。
陈舷松开手。
他没收好力气,一松手才发现刚刚捏的地方全红了。陈舷吓了一跳——但没什么大反应,病中的人吓了一跳,也只是哆嗦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一圈。
他给方谕揉了两下,皱眉轻斥:“疼了不说?”
“不疼。”方谕说,“你高兴的话,怎么来都行。”
陈舷手一顿。
“哥。”
方谕又叫他。
“嗯?”
方谕拿起陈舷另一只手,把他两只手都放在自己脸上。他拉着陈舷,捏着自己的嘴角,把嘴咧起来,朝他做了个鬼脸。
“…………你干嘛,”陈舷说,“你疯了?”
“你笑一下呗,”方谕讪讪放开他的手,“笑一下嘛,医生说你笑对治病好,笑一笑。”
“喔,”陈舷说,“所以你这么多天,一直在电视里放小品。”
“谁说的,明明相声也放。”方谕说,“你不爱看的话,我给你找……”
“行了,别找了,”陈舷哭笑不得,“我会笑的,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消沉。手术都很成功了,最近食欲也好了不少,我干嘛伤心。”
方谕半信半疑:“真的吗?”
“嗯。”
方谕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陈舷含笑跟他对视片刻,突然恐惧又上心头。他心里一紧,低下眼睛,紧抿住嘴。
“好吧,”方谕松口,“如果有心事,或者不放心什么,你都要跟我说,一定要跟我说。我想跟你分担,你别自己憋着。”
陈舷点了点头:“好。”
方谕给他掖了掖毯子,站了起来,说去给他做鸡蛋羹。
他正要走,陈舷叫住了他,问:“过两天是不是要复查了?”
陈舷已经在家里养病五六天了。
“对,还有五天。”方谕说,“我记着呢,哥,到时候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