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他坐上车,一转头,本能地就把上半身往副驾驶上一转,伸手去拿副驾驶的安全带——他得帮方谕系安全带,这是他的工作。
  ……好像哪儿不对。
  西蒙一抬头,和坐在副驾驶上、已经系好安全带的陈桑嘉,两两对视。
  陈桑嘉朝他眨巴眨巴眼。
  西蒙也眨巴眨巴眼。
  有点尴尬,两人一下互相笑了起来。
  西蒙默默带着尴尬笑脸,收回身子,坐直,调了下后视镜,看见尊贵的方大老板居然坐到了后面。他正挨着那个有点病瘦瘦的人,手里拿着他安全带的卡扣,把它塞进扣里,给他系好。
  西蒙:“……”
  方谕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开你的车,”他拉下安全带,给自己系好,“不用管我。”
  “好的。”
  西蒙拉下手刹启动车子,又瞥了两眼后视镜。那个病瘦瘦的人偏着脑袋在看窗外,停车场里的光在他脸上流淌。
  这人长得挺好看,可瞧着颇有些没气色,面庞消瘦显得无力,像片纸似的泛白,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也透着看不清的情绪。那件工作室最贵的白衬衫就那么空落地搭在他身上,拓落出他形销骨立的病骨。
  没瘦得很吓人,但也看得出他是个病人。
  可这人着实挺好看,病相也盖不住他那双漂亮深邃的狐狸眼。西蒙边开车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心里犯嘟囔。
  众所周知,尊贵的方大老板,从来不自己系安全带。
  也一向很在意自己的头发。
  毕竟是走在时尚前流的奢侈品品牌掌权设计师,发型从来都是重中之重。
  西蒙瞧了几眼他狗啃一样的脑袋,越看越不明白。
  怎么剪成这德行。
  他喝中药调理了?
  想着,车子开出了机场。
  眼前一下子宽阔,陈舷看着窗外。又来了个新地方,意大利跟国内真是不太一样,环境都不太一样。建筑风格陡然一变,欧洲式的建筑林落眼前。
  意大利同样天气晴朗,阳光长长地洒在宽阔的大路上。
  没一会儿,车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前。
  陈舷把窗户半摇下来,白衬衫上的领巾随着风摇了摇。他往外一看,看见路边一幢小楼里,二楼有个金发姑娘打开了窗。她站在窗台前,深吸了口空气,低头笑吟吟地拨拉了两下阳台上的花。
  她转身,拿了个水壶来,把花浇了。
  看着她带着笑容浇了花,陈舷忽然就放下心来,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奇妙地一扫而空。
  意大利是个好地方,他想。
  “现在去哪里?”他回头问方谕。
  “去都灵,回家。”方谕说,“还要几个小时,你可以睡一会儿。”
  “我熬一会儿吧,晚上要睡不着了。”陈舷说。
  他下午四点上飞机,飞了十二个小时,一出来发现时间居然是上午十点。
  时差真是奇妙。
  话是这么说,可陈舷重病刚愈的身体还虚弱,外头的太阳又挺暖和。暖光一照他就困了,没坚持十几分钟,就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被摇醒,睁眼一看,方谕在他面前。
  “到了,哥。”方谕把他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到家了,下来吧。”
  “喔。”
  陈舷揉揉眼睛,打开车门,跟着他走了下去。睡得尾巴骨有点痛,他揉了揉后腰,打着哈欠睁眼一看——
  陈舷下巴差点掉地。
  一幢二层楼的别墅,矗立在他眼前。
  别墅后身远处,就是一片海。
  前院还有个花园。
  “……”陈舷转头望他,“你家?”
  “嗯。”方谕走上前去,拿着把钥匙开了院门,“进来吧。”
  屋子里头更是豪华。
  一楼二楼都有个暖炉,二楼还有露台。墙都做成了圆形的拱门,走廊上挂着各种裱好的画。白色纱帘正随着风轻轻地荡,天花板高得很,还做了个两层镂空,水晶吊灯就在头顶高高地悬挂着,屋子里摆着各种艺术性摆件,连挂在餐厅里的挂钟看起来都复古,应该很贵。
  陈舷把屋子走了一圈,眼睛呆愣愣地左右张望。走到一楼客厅里,他看见旁边是个巨大的落地窗,还有扇门。
  门外是后院花园,花园外就是海。
  花园里,是一片游泳池。
  陈舷骤然愣在了那儿。
  他漫无目的来回飘荡的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天气晴朗,他听见海鸥盘旋的声音。
  阳光照进泳池里,波光粼粼,平静透亮的水没有涟漪,陈舷看见泳池底部的蓝色。
  像天一样的蓝色。
  第99章 女佣
  “sei tornato?”
  一串叽里咕噜的话响起来, 陈舷回过神。
  他回头一看,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从楼上走了下来。妇女有些微胖,穿着件长长的黑裙, 像个女佣。
  看见陈舷,她微微一愣,随后朝他一笑, 挺和蔼。她弯身点头, 打过招呼后,又对他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话。
  陈舷完全听不懂, 他讪讪干笑两声,朝她摆了摆手,尴尬至极, 转头刚想去找方谕来救命,方谕就从走廊另一边走了出来。
  他把脱下的外衣拿在手上, 看见女佣,自然而然地就把手上衣服交给了她, 也对她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话。
  陈舷傻愣愣地在落地窗旁边看着。
  女佣接过他手里的衣服, 和他说起话来。他俩越说话, 方谕脸上越是发愁。
  俩人说着说着,方谕就抬手指了指陈舷。
  好像是提到他了——女佣转头看了过来,眼睛亮亮的,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弯起眼朝他一笑。
  陈舷脊背骨头一紧,有点局促地把两手握在一起,朝她腼腆地也笑笑。
  方谕忽然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拿出钱包来,抽出一沓票子塞给女佣。
  女佣一看见钱, 立马两眼一亮,接过票子,朝他一笑,对他一个飞吻,小跑着转身哒哒哒地走了。
  陈舷惊呆了。
  “ricordati di acquistare piu ingredienti!”
  方谕转头朝她的背影大声说。
  ……叽里咕噜的什么玩意儿。
  陈舷还是听不懂。
  方谕按住脑门搓了搓,一脸苦大仇深地转头,看见陈舷,脸上的表情才好些。
  他朝他走过来,伸开双手。
  陈舷也伸手,俩人自然而然地抱到一起。
  陈舷问他:“那是谁?”
  “住家保姆阿姨,”方谕抱着他,低头亲亲他脖颈,“这么大个房子,我懒得打扫。刚刚那个是礼仪,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陈舷乐了,他知道方谕说的是刚刚那个飞吻。
  他早知道欧洲会这样,并不在意。再说也是了,方谕这么有钱了,请阿姨也正常。
  “唔。”
  陈舷被他亲得脖子痒,一耸肩膀,往旁边歪歪脑袋,“你刚刚跟她说的什么?”
  “冰箱里没有咖啡豆了,我问她怎么没买,她说本来一会儿就要出门去买的,听说我今天才要回来。”方谕说,“今天超市大促销,本来就在等今天。”
  “……你还会在乎超市大促销吗。”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方谕说,“刚刚我看冰箱里也没有多少食材,就跟她说,你有胃病,病还刚好,要在家吃些好的,叫她去超市多买点食材回来。”
  “喔,”陈舷明白了,“那她知道我是谁吗?”
  “马西莫跟她说过。”方谕说。
  “怎么说的?”
  “就说你是我哥吧,不清楚,反正他会解释明白,”方谕把他帽子往下按按,“房子怎么样?你在看什么呢?”
  他这么一说,陈舷才想起来。他在方谕怀里转身,看向后院里的游泳池,又回头看他:“你怎么,在后院里弄了个游泳池?”
  方谕眼眸微微一动。
  他松开陈舷,也看向后院里那片游泳池,没吭声。
  陈舷看见他眼睛里多了些复杂的心绪,似乎是那些差点把他杀了的过往。
  就那么五味杂陈地沉默了一会儿,方谕浅淡地置之苦笑。
  “不知道,”他说,“买下这儿的时候,后院一片杂草地,就装了个泳池。”
  陈舷望着他的眼睛:“那时候,不是恨我吗?”
  方谕又不说话了。
  他低下眼帘,紧抿起嘴,眼睛又红了,痛苦的自责愧疚又漫上来。
  方谕握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紧起来,五指紧扣着他的臂骨,陈舷有点疼。
  “好像没那么恨,”方谕轻声说,“那会儿,不知怎么了,就想装个泳池。”
  他又哭了,眼睛里落下泪来。
  “别哭了。”
  陈舷抬手给他抹掉眼泪,朝他笑起来,“别哭了,我不是要怪你。”
  “我知道……”方谕松开他,抬手揉揉自己眼睛,“对不起,哥。”
  陈舷对着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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