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明伊姐！”
一个年轻姑娘迎了上来，看着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她叫卢珊，客栈的经理，平常顾明伊不在的时候，客栈的所有事务都由她来管理。
“人呢？”
“我让她俩在寒字号房待着。”
顾明伊穿过庭院，到了一间门上写着‘寒’字的客房，随手一推，那房门便开了。卢珊则紧跟在顾明伊身后，也进了房间。
霍琰没有跟进去，瞧了瞧房门上的字觉得有点奇怪，又看了看别的房间号，这才明白过来。这些房间号是按《千字文》的顺序排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楼上楼下加在一起正好二十四间客房。
从鹤山回来的路上，顾明伊接到卢珊电话，说客栈里有两个服务员打了起来，还是住客帮忙拉着才拉开了这二人。这件事可不是小事，在客人面前打架，砸的可是夏家院子的招牌。所以，顾明伊才急急忙忙去处理这件事。
按说这件事卢珊就能处理，但卢珊的为难之处在于，这打架的二人中有一人是顾明伊的三嫂。那可是顾家人，卢珊自然不好处理，所以打了电话给顾明伊。
“你们俩，谁先说。”
顾明伊拉了把椅子坐下，略显疲惫。
“明伊，你可得给我评评理啊！我这好好收拾房间，她，”顾三嫂指着旁边的刘婶，“她上来揪着我就打。你看看，把我的脸打得。我这可是在顾家的院子里工作，还让外人给欺负了，说出去都没脸……”
咋咋呼呼先开口的是明伊的堂嫂，头发有些零乱，脸上还有红印，衣服也扯掉了扣子，完全是一副刚打完架的残局。她一边说一边哭起来，似乎相当委屈。
“你也说说看。”顾明伊面无表情地看着刘婶。
刘婶看着也不像是占了便宜。头发散乱，遮住了半边脸。嘴角还在流血，脖子上有几个指甲挠过的血印。
“今天下午客人退了房，我和她就一起去收拾客房。她嫌弃我干活慢，又说我这也没做好，那也没弄干净，我就顶了她一句，说，我没做好，那你来呀，不要光说不练。也就是这话，她就……”
“明伊，我可都是为顾家好。她做事偷懒不说，动作还慢吞吞的，我也就说了她几句，上来就跟我动手啊！好歹我也是顾家人，她这不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这是没把明伊你放在眼里呀……”不等对方说完，顾三嫂就打断了刘婶，先诉起苦来。
“刘婶，你继续说。”
顾明伊没有理会三嫂。
“她就说，你男人死了这些年，你又是个残疾，若不是顾家可怜你，留你在这客栈工作，你哪来的钱供你儿子读书？……”刘婶说到此处哽咽着没能说下去，可是那眼泪却滑落下来，一张强忍着悲伤的脸，看起来都有些变形了。她那双粗糙的手下意识地捏着衣角，左手三个手指弯曲变形，这是天生的残疾。
顾明伊的眼睛狠狠扫过顾三嫂，顾三嫂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又道：“明伊，我说的也是事实。你让一个残疾在客栈里，客人看到也觉得不好。再说了……”
“再说什么？刘婶是死了男人，也身带残疾。怎么啦？我奶奶也死了男人，我妈也是。怎么？还不让人活了？”
顾明伊不怒而威。
霍琰走到门口，正好听到这样一句，也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情况，便没敢进去，只站在门口。
第06章 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早晚是我的
“明伊，我不是那个意思。”顾三嫂一看扯到了顾七娘，立马说了软话。
“三嫂，我不管你是不是那个意思。今天，你跟刘婶打架这件事，无论谁对谁错，每人罚款两百。刘婶，你可有意见？”
明伊抬头看刘婶，刘婶用那残疾的手抹了一把眼泪，应了一句：“明伊，我认罚。”
顾明伊又看了看顾三嫂，“三嫂，你呢？”
“我……认罚！”
顾三嫂很是不情愿，但顾明伊开了口，她也不敢再反驳。
“下回，如果再有这样的事，不管是谁，都给我滚出夏家院子。”
霍琰听着顾明伊这话，感觉这女孩有点狠，至少不像他印象中的顾明伊。
顾明伊从房间里出来，正好对上霍琰的眸子，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卢珊跟紧着也出了房间，看到霍琰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就说，他不是外人。”
“明伊姐，美院那边来了电话。说是打你手机，你不接。开学之后，他们会有一批学生过来写生，大概会待一个月，想再跟你谈谈价格的事。”
“我知道了。”
顾明伊点点头，然后往外面走。霍琰冲卢珊点了下头，也跟着顾明伊离开。
处理完夏家院子的事，顾明伊出来就直奔斜对面的‘胡记’。
胡记是望川镇上的一家老馆子，胡家几代人做厨子，胡记烧牛肉在望川也算是一绝。顾明伊刚踏进胡记，老板娘就迎了上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按照顾七娘的吩咐，明伊在胡记点了菜。霍琰在旁边瞧着老板娘写下的菜单，大部分都是他喜欢吃的菜。比如剁椒鱼头，比如水煮牛肉。
从胡记出来，明伊手里多了两瓶冷饮，一瓶递给了霍琰，一瓶自己打开喝了一口。她好像从没这样跟霍琰走在望川的老街上。
以前霍琰回来，都是下午到家，第二天吃了午饭就走。明伊因为要准备鬼节的祭祀，也没有时间陪霍琰。顾天宇倒是陪着霍琰转过几回老街，但大都在晚上。
“你有什么话就问吧。”顾明伊留意到霍琰看她的眼神。
“员工在工作时间打架，各打五十大板是没错。不过，不问谁对谁错，恐怕有人心里不服吧？”
“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
“我？”霍琰笑了一下，“我也没做过老板，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那你就说说看。”明伊似乎很有兴趣。
“我？我应该会先弄清楚谁挑的头。挑头的人从重处罚，没挑头的从轻处罚。”
“你说得有道理，处罚确实应该有轻有重。这两个人呢，一个先动嘴挑了头，一个先动手挑了头。那到底是动嘴挑头的该重罚，还是动手挑头的重罚？”
“当然是动嘴的。言语侮辱也是一种暴力，并不只是动手。”
“你这样说也对。那，网络上那些随便骂人的，好像从没被处罚过。反倒是面对面动手，会被警察请去喝茶。同样是暴力，怎么还会有差别对待呢？”
“这……这怎么能一样。这……”霍琰被问住了。
顾明伊笑了起来，“别在意，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而已。我这个三嫂，管不住自己的嘴也不只一回两回。之前也提醒过她几次，她也没在意。这回，也算是给她个教训吧。
刘婶在客栈工作也快十年了，她是不是偷懒耍滑，我当然清楚。刘婶三十几岁就死了老公。她怕委屈了儿子，所以一直没有再嫁人，一个人女人养孩子不容易，何况她还身有残疾。如今，她儿子也大学毕业工作了，原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她是想给儿子存点钱，以后孩子在城里买房子多少能帮上些忙。”
“伟大的母亲！”霍琰感慨了一句。
“是伟大的母亲。但也有伟大的儿子。”
霍琰一听这话，立马有点别扭。
“你既然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订婚，你怎么不反对？”霍琰停下脚步问道。
“我为什么要反对？”明伊笑着看他。
“你那时候才十八岁，如花一样的年纪，你还有很多可能。跟我这样一个陌生人，完全不了解，也没有感情……”这是霍琰第一次跟顾明伊谈他们的订婚，可是却没想到是在望川的老街上。
“你不喜欢我？”顾明伊看着他片刻之后说道。
“我……”霍琰一时口吃。
昨天顾七娘跟他说结婚的时候，他确实想过找顾明伊谈一谈这件事。他们俩一直都很冷淡，他觉得顾明伊心里应该也是不愿意的，如果由顾明伊提出反对意见，那就顺理成章的解除婚约。
这些年他没买车，没买房，把钱都存下了，就是想在解除婚约的时候把当初顾家给的钱连本带利还上。可是，谈这件事的地点自然不能是在大街上，也不是在现在这种时候。
“没关系。我喜欢你。如果你觉得爱情是个问题的话，我也可以追求你，让你喜欢上我。”
“这……”
霍琰没有想到顾明伊会这样说。一个女孩子直截了当说要追求他，让他喜欢上她，而且这个人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早晚是我的。所以，也没费那个劲儿。不过，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也就把爱情那一套都做一遍。”
“做一遍？”
霍琰听着她用的这词，这是谈爱情吗？这就像是做游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