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伊听得这话，鼻子突然一酸，差一点没忍住眼泪。
  “伯母，我知道了。”
  “还有啊，你要常回来看她。你都不常来，她受了欺负也没人帮她。有一回呀，我看她在祠堂哭，就问她怎么啦。她说眼睛进了沙子，没有哭。那天晚上我也哭了一场，若是她爸爸和哥哥还在，也不至于让她受了欺负也没人帮忙……”
  明伊的脑海里闪过那一回在祠堂哭的事来。人生里，难免会有一些难事。家中除了她，就是病人和老人，有时候确实也很疲惫，也无人能帮她。不过，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才二十出头。现在，都快三十了。
  “伯母，我……”
  明伊母亲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霍琰，那样纯洁，就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他觉得自己没法敷衍。
  “妈！”
  明伊突然在外面叫了一声，两个人都闻声而出。
  “大嫂找你说话呢！”明伊笑道。
  “琰琰，那我先去啦，想吃什么，让明伊给你拿去。”
  明伊的母亲一溜烟下了楼，那麻利劲儿很难让人想到她是个生病的人。
  “她脑子不好，跟你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
  “你真要送伯母去医院吗？”霍琰一下子扯到昨晚没有聊完的话题。
  “生病了，当然应该去医院。那边有医生、护士，也能监督她按时按量吃药。只要她好好吃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来了。”
  “我能帮你什么？”
  明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有心啦！不过，我自己能处理。”
  “那个……”霍琰欲言又止。
  “说吧，跟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昨晚......不是那个意思。还有，今天在车里……我只是没想到……毕竟，我们还不太熟。我并不是……”
  “那，什么才叫熟？这样吗？”明伊突然上前一步，整个身子几乎就要贴在霍琰身上，两个人的鼻子也差点碰上。霍琰有点吓倒，把头往后仰了一下。
  “霍琰，我要是再靠近一点，你......”明伊轻轻拿去粘在霍琰衣服上的白色毛毛。
  “我……”霍琰喘了口气，明伊突然这样靠上来，他确实很不适应。
  “你不喜欢我。你是觉得我们不熟，所以才不喜欢我？还是因为你其实喜欢别人？”
  明伊这话一针见血。昨天在老街的时候没有这样问，确实是怕自己太步步紧逼，把人给吓跑了。可是，刚才霍琰自己起了这个头，她当然没有打算要放过他的意思。
  “我工作的地方都是些男人，我又没有断袖之癖，哪有喜欢别人。”霍琰退了一步，与明伊稍微拉开一点距离，这才说道。
  “你们那个工程不是还几个女的技术人员吗？”
  “是有几个。可是……你怎么知道？”霍琰一下子反应过来。
  “我猜的。不是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学建筑的人，也不见得都是男人，肯定还有女人的。那边的工地，你待了两年多了，工程应该快结束了吧？”明伊退了一步，与霍琰保持着相对安全的一个距离，因为她看到霍琰额头上都流汗了。
  “还有一两个月吧！时间倒是过得快，天天在工地上，只感觉工程在一天天进展，倒没有发现两年多就这样过去了。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这个工程完了，不过是换一个工地又重新开始而已……”
  “这跟我们客栈很像。送走了一波客人，又会再迎来一波客人，工作继续重复，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我们这个工作可没什么技术含量，跟你这个监理工程师比不了。”
  “你知道我是监理工程师？”
  “我十八岁就做了你的未婚妻，若是连你是监理工程师都不知道，那咱们还真就是陌生人了。”明伊笑道。
  “可是，我没跟你说过，也没跟天宇说过，你怎么知道？”霍琰有点纳闷。
  “我不能知道吗？”顾明伊反问了一句。
  “那倒不是。不过，你是真的想好了要嫁给我吗？昨天，奶奶跟我提了结婚的事。其实，我一直以为......”
  “你一直以为我们早晚会解除婚约？”明伊打断了他的话。霍琰没有反驳，明伊若有所思地点眯头，然后又道：“霍琰，就算你不想娶我，我也会让你改变主意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要的爱情是什么样子，但我会尽量满足你。不过，我得先申明，太过分的要求，我可能做不到。”
  霍琰无奈地一笑，通常这话不是男人对女人说的吗，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剧本就拿反了。
  “你笑起来很好看！”
  顾明伊突然的赞美，让霍琰很不适应。从前他来顾家，虽然两个人也没有多少机会待在一起，但也没见顾明伊这样大胆而又直接的说这些。他还一直小心翼翼，毕竟人家比他小几岁，而且十几岁就跟他订了婚，心理受到的冲击可能比他要大。他是有求于人，所以没办法。人家小姑娘又不求他什么，自然是不一样的。
  “害羞的样子也好看！”顾明伊又补了一句。
  “你这样……我会觉得我以前认识的顾明伊是假的。”
  “我一直都这样，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
  顾明伊这话有点哲理。确实，霍琰一直以来都不了解顾明伊。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这还真没有什么可比性。
  “下楼去陪奶奶和大伯他们说说话，你不是明天要回去了嘛。”
  “我也没说明天要走，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来都只住一晚，祭祖完了就走。难道不是吗？”
  霍琰有点尴尬。一直以来，他确实是这样。顾家没有留他，他也不想待在顾家，所以住一晚就走，他从来没觉得这是个问题。
  顾明伊走在前面，霍琰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中午的饭菜是顾明辉的手艺，做的都是家常菜，也比较清淡。因为多了顾明辉一家人，中午的饭桌上也就更加的热闹。霍琰似乎也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像昨晚一样被几双眼睛盯着吃饭。
  午饭之后，霍琰去睡了一会儿。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如果不睡一会儿，他就会觉得没什么精神。昨天因为葬礼，自然也顾不上午休，回来的车上又担心一天一夜没有睡的明伊开车不安全，他更不敢合眼。
  明伊在顾七娘屋里的摇椅上半闭着眼，椅子一下了又一下地摇着。顾七娘躺在床上，一把蒲扇轻轻摇着。
  “你不回自己屋里去睡，还嫌没有陪够我这老太婆。”
  “你才多大呀，算什么老太婆？我不是想陪你，我只是喜欢你屋里这把椅子。”
  “那你搬走。”
  “搬到我屋里多占地方，还是摆你屋里好，我想坐了就来坐坐。”
  祖孙俩相视一笑。
  这些年来，她们彼此依靠着生活。相对于母亲，顾明伊对奶奶的感情更深。十来岁的年纪，父亲和哥哥都走了，母亲整日里唉声叹气，动不动还会抹上几场眼泪。最应该扛起家的女人倒下了，让这一老一小只能抱团取暖。
  “奶奶，咱们能不能听点别的？”
  顾七娘的手机上播放着川剧《白蛇传》，别看老太太七十出头了，可是玩这智能手机那是一点也不含糊。她对新事物的接受度很大，而且学东西也快。现在的流行歌曲她是唱不了，也欣赏不动。不过，从小喜欢听的川剧倒是会不少。
  “那，换个《长生殿》？”
  “算了吧，还是《白蛇传》。”明伊跟着奶奶也听了不少川剧，不过她确实对川剧喜欢不起来。川剧里的锣鼓唢呐吹奏起来就像是农村办丧事一样，可能用的是一样的乐器，而外行人又着实分不出差别来。
  顾七娘嘴里哼着《白蛇传》的唱词，她听过很多遍，词也早就烂熟于心。明伊瞧着老太太正乐着，伸了个懒腰，笑着问道：“奶奶，这男装的小青义气，女装的小青可爱，你倒是更喜欢哪一个啊？”
  “我呀，觉得都好。不过，要论扮相，还是这白娘子好看。以前啦，夏家院子里有个戏台，小时候逢年过节，也会请戏班子来喝上几场。可惜了，那戏台后来毁啦！”顾七娘一声长叹。
  “要不，我花点钱，把那戏台给你恢复？”
  “算啦！夏家都完球了，还要什么戏台。”
  “表哥跟我提过买回夏家院子，奶奶，你什么意见？”明伊试探着问。
  “买回夏家院子？他夏怀周做什么春秋大梦。当年，他老子死活要卖这院子，怎么不见他出来阻止。现在想买回夏家院子，这是瞧着客栈生意好，能赚钱。哎哟，真是丢夏家人的脸。夏家也曾是这望川有名的商贾。当年祖辈们走南闯北，才存下些家底建了这夏家院子。不孝子孙啦，连自个的祖宅都给卖了。他都不该姓夏，干脆姓钱算了。”
  说起当年侄子卖掉夏家院子，顾七娘如今说起来还恨得牙疼。
  “你给我看好夏家院子，就算以后我死啦，你也不准卖。你要敢给我卖了，我能从坟里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