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爷爷明知道当时是那种情况，而且他的身体还不好，怎么会答应娶奶奶呢？”
“这个我不太清楚。记得，当时七叔跟七婶谈了好几个小时，但他们都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那时候爷爷奶奶还在，七叔自己愿意，七婶又非要嫁进顾家，这婚事也就定下来了，没多久，他们就结婚了。”
“那夏家呢？”
天宇爷爷叹了口气，接着道：“夏家当时的情况也不好，而且七婶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只有母亲在，还有一个哥哥，就是怀周的爷爷。当时，怀周的爷爷觉得事情都闹到那个份上，七婶的名声也毁了，家里的成分也不好，再找婆家就更不好找。加上七婶自己也愿意，所以也没有反对。
不过，因为大哥逃婚这事，怀周的爷爷心里一直不舒服，每每碰到我父母，总是说些难听的话。我父母觉得理亏，自然也不敢反驳……自从七婶嫁给七叔，爷爷就下令家里谁都不准再提大哥，说是就当没有过大哥。直到父亲去世前，他拉着我的手说，炎良怕是早死在外面了，这样，也算干净了……”
顾明伊如今听天宇的爷爷说起这些旧事，她作为晚辈是无权去评价长辈们的恩怨，但是，奶奶这几十年都没有放下，是肯定的。
这些年，她从没问过顾七娘，也没有问过顾家其他长辈，毕竟顾炎良这个人再没出现，也无人再提及，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既然是一个已死之人，就没有必要去追问过去的事。可是，今天不一样，顾七娘突然发了邪火，她得知道到底问题出在了哪里。
第26章 今夜和奶奶一起大哭了一场，哭完之后，我想你了
【这一章，昨天写的时候哭得太惨，好半天才缓过来。今天修的时候，又哭了一场。到底是我的眼泪不值钱呀！】
傍晚的时候，顾天宇从市里回来，带回来的消息确实让顾明伊有点头疼。顾炎良出现了。她在心里算了算，这都多少年了，五十几年了吧。连自己亲爹亲妈死了都没有回来过，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的顾炎良怎么会回来了呢？
当然，顾明伊更偏向李老太太是认错了人。五十几年没见过的人，谁能一眼就认出来。就算那人还在，样子早就变了，哪里还认得出分毫来。可是，顾明伊又害怕顾炎良真的还活着，又真的回来了。如果是那样，突然出现在顾七娘面前，那个冲击搞不好还会要了老太太的命。
夜色降临，顾七娘喝了半碗粥，便又去屋里躺下。明伊心里像被石头压着，很是不舒服。天宇帮着收拾了碗筷，又把厨房给收拾干净。明伊坐在一旁像是僵住了，似乎整个神魂都游离了身体一般。
“姑姑，这事……”
“我会找人查的。对了，一会儿你回去找找看，我记得你们家有一张大爷爷的照片。既然李奶奶说他跟大爷爷很像，那就让人拿着照片找。就算是把整个城翻过来，也得把这个人找出来。不管他是不是顾炎良，都得先把人找到再说。”顾明伊突然拍了一下椅子把手站起来。
“如果他真的是呢？”
“真的是……现在老了，想落叶归根，想回望川，想回顾家？走的时候好走，回就不一定好回了。顾家这扇门，可不是他想进就能进的。”
顾明伊打发了天宇回去找照片，她则端了杯水进了顾七娘的屋子。没有开灯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明伊依旧在摇椅上坐下，把水杯放在一旁的角几上。
“奶奶，跟我说一说炎良大伯吧！”
黑暗中，顾明伊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弱，像是怕吵醒了谁似的。但是，明伊知道，老太太根本没有睡着，而且耳朵也好使着呢。
“都是老黄历了，有什么可说的。”
顾七娘闷闷地应了一句。
“那就说一说爷爷。奶奶，你当年可是望川镇上的一枝花，爷爷是不是对你一见钟情啦？”
“你爷爷可没这么肤浅。”
顾七娘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坐在黑暗之中。
“你爷爷虽然一直身体不好，但却一肚子学问。十五岁之前，家里一直请有先生来教书授课。因为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也没有离开过望川，可是他却比那些走南闯北的人懂得多。你曾祖心疼他，但凡外面有新奇的东西，只要能买了带回来的，一定都给他带回来。
有一回，还从昆明请回来一个洋人，说是个画家。那个洋人在顾家住了大半年，教你爷爷画画，还教你爷爷说英语。临走的时候，那个洋人跟你曾祖说，若是你爷爷身体好啦，他一定邀请你爷爷去他的家乡看看。早年啊，顾家院子里还有几幅你爷爷画的画，后来这院子被收，画也不知去向……
跟你爷爷结婚的那几年，他总是手把手的教我画画，说是自己画好了，以后再要绣花样也不必求人，自己就能画。只是可惜，当年绣的那些东西后来因为生活困难都卖掉了，什么都没留下。如今，我这眼睛虽然不瞎，但也绣不了花了……”
顾七娘说起明伊的爷爷来，更多的是甜蜜和安慰。虽然婚姻生活很短暂，也不过是几年的时光，但却觉得像一辈子那么久，好像那个人从来没有离开。
“你爷爷是个极温柔的人，又体贴。那时候，我在外面干活回来，他总是要帮我捶捶背、捏捏肩膀。冬天的时候会弄上一大盆热水，给我泡泡脚，说是累了一天，泡一泡解乏。我就一边泡脚，一边听他给我讲故事。他读过很多书，知道的也多，每次讲的故事都不一样……”
顾七娘有些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那时候日子很苦，但心里很甜。
“后来，他的身体就越发不行了。临终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泽华，这几年辛苦你啦！等我走啦，你再找个好人家，生几个孩子，过过平淡安乐的日子，别一个人扛着，不得值得……’”此时，屋里有些细微的抽泣声，明伊知道，是奶奶哭了。可是，她既不敢拉开灯看奶奶的泪眼，也不敢说什么。这种时候，语言的安慰是苍白无力的。
“那时候，你曾祖还在，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总归都是悲惨。你爷爷怕他走了，留我一人无依无靠，又让你大爷爷立了字据，将来寻一户口好人家，把我当女儿一样嫁出去……说是，以后顾家就是我的娘家……”
顾七娘抽泣的声音越发大了，最后整个哭了起来。明伊来到床边，在黑暗中抱住了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几十年了，她从未如此哭泣。即便是儿子和孙子去世，她也只是默默流泪，不曾如此痛哭。上一次这般痛哭，还是明伊爷爷走的那个晚上，她哭得死去活来，只是再也唤不回那个人了。
“明伊呀，你爷爷到死都在为我打算。怕我受苦，怕我遭人白眼，怕我没有依靠。结婚那会儿，我想给他生个孩子。他虽身体不好，但也不是不能生。他却说，等他身体好了再说孩子的事，我也就依了他。可是，到他死我才知道，他是怕我有了孩子，将来带着孩子不好再嫁。所以，成婚几年，从没碰过我……”
顾七娘说出最后一句话，确实让顾明伊震惊了。从姑娘变成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这位老太太其实还是个老姑娘。没人知道这件事，这件事也一直在她心里，渐渐成了晶莹的琥珀。现在说出来，心里倒是舒坦了，可是那泪眼也就流成了河。顾明伊除了紧紧抱住老太太，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去分担她心里的苦痛。
最终，祖孙俩哭成一团。
夜色透过窗，一缕忧伤。那深不可测的深情，就一望再望。
顾七娘睡着了，而坐在窗前的明伊却无法成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爱情，但永恒的爱情是什么？从前她不懂永恒的爱情，现在懂了。几十年的空守，独自经历那么多苦难，但却一直爱着，从没有放手。没有这永恒的爱，支撑不了奶奶走过这么多年漫长而又艰难的岁月。
“今夜和奶奶一起大哭了一场，哭完之后，我想你了！”
顾明伊在微信里给霍琰发了这条消息。这样的深夜，她并没有期待霍琰给她任何回复，只是告诉那个她喜欢的人，她现在的心情，仅此而已。
第二天一早，顾天宇早早地来到了顾家院子。顾七娘像平常一样起得早，已经做好了早饭，拿着扫帚正在打扫院子。昨日的阴云已经散去，依旧还是大家熟悉的那个顾七娘。
“七祖奶奶，姑姑呢？”
“应该还没起呢。你这也快开学了吧？”
“还有几天呢。”
顾天宇瞧着顾七娘已经恢复如初，也就放了心。快步往楼上走的时候，顾明伊正好打着哈欠下楼。
“姑姑，照片我是找着了，但像素很低。昨晚忙活了好一阵，修了张图出来，你先看看。”顾天宇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里的图片给明伊看。
顾明伊倒是见过她这位大爷爷，只是那时候太小，印象也不深刻。看到这修出来的图片，她的脑海里也在重组过去的信息，然后点点头。
“照片发给我，我找人去查。你一会儿吃了饭，去两边的停车场复制一下最近一周的监控视频，我会跟他们领导打个招呼。还有，咱们家的监控视频，最近一周的，你也翻看一下，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