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七奶奶，吃早饭吧！”
“好，好！”
顾七娘笑着点头。她这辈子没生过一男半女，算是人生里最大的遗憾。但是，到了如今这年纪，小辈们常围绕在身边，她又觉得知足。人这一辈子，哪里能十全十美，总会有些遗憾。
吃过早饭，顾大嫂去‘听涛’上班了，顾明辉则在院子里忙碌上了。该打扫的打扫，该清洗的清洗，他这个男人做起家务来丝毫不比女人差。
“七奶奶，明伊走了得有一个星期了吧？”
“整整八天啦。”
顾七娘叹了口气。昨晚，顾明伊给她发了条信息，大抵是说她那位侄子如今还躺在医院里，这人还没死呢，但几个孩子已经开始争财产了。钱啦，始终是个好东西，没有人不喜欢的，而且也没有人嫌钱多。
“也不知道叔叔的病怎么样了。”
“都这个年纪啦，好起来也没有那么容易。一大家子人……”顾七娘没往下说。“对了，一会儿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中午过来吃饭。”
顾明辉点了点头，手里的活儿却没有停着。顾七娘回了自己屋子，不多会儿，突然从屋里跑出来大喊道：“明辉，明辉……”
顾明辉此时正在搓洗抹布，听到老太太叫，扔了抹布就赶紧跑过来，半点不敢含糊。
“七奶奶，怎么啦？”
“赶……赶快，你罗奶奶不行了……”
顾明辉一听，立马扶了顾七娘往外走。
这个早晨，罗大夫的老伴因为在厨房摔了一跤，扶起来之后便说不出话来了。顾大嫂去上班，这才听古镇上的人说了这事，知道顾七娘与罗大夫两口子关系极好，这才打了电话给顾七娘。虽然顾大嫂在电话里叮嘱顾七娘不要着急，可是顾七娘这会儿早已经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祖孙二人叫了辆车，直接往市里的医院去。刚走到半道上，顾七娘就接到消息，罗老太太去世了。一时间，顾七娘那眼泪也就喷涌而出。
年少的时候，顾七娘就认识罗大夫。罗家与夏家也是世交，从前家里人有个三病两痛，一定是请罗家人来给诊治。所以，顾七娘与罗大夫从小就像姐弟一样相处。建国之后，夏家因为是资产阶级，遭受了诸多白眼，而罗家世代行医，自然状况要比夏家好很多。但是，即便是夏家没落，罗家人并没有因此疏远夏家。这是祖祖辈辈累积下来的情感，在许多动荡的年月经受住了考验。
“七奶奶，别太伤心了。你若哭坏了身子，得让明伊多着急。”
顾明辉并不会安慰人，此时看着一向强悍的顾七娘哭成这样，他也有点慌了。
“明辉呀，你是不知道……你这罗奶奶是个多好的人……昨天我们还一起在茶楼里喝茶聊天，还说今天闲了去新场镇那边看看，说是要动工修路了，怎么才一天晚上就……”
顾七娘泣不成声。司机瞧着老人哭成那样，也有些不忍，忙安慰了一句道：“老人家，生老病死，谁都有那一天，你也别太伤心了，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我呀，这是想不通啊……”
顾七娘难以止住泪水。一个月前，相知相处几十年的鹤山大嫂才离她而去。那时候，她也没有哭这么狠，只是默默地抹掉了泪水。鹤山大嫂毕竟年纪很大了，也算是寿终正寝。但是，罗大夫的老伴不一样，年纪还比她小几岁，今年刚满了七十。昔日的老姐妹这样离去，她这心里确实难以接受。
祖孙俩到达医院时，罗家的人正在忙着处理相关的事宜。罗大夫受到的冲击最大，老伴去世，他也晕了过去，这会儿打了针，正在病床上睡着。顾七娘静静地坐在旁边，时不时地还抹一把眼泪。
“大姑！”
此时从病房外面进来的是罗大夫的儿子，罗氏骨科的院长罗玄参。他一下子跪在了顾七娘跟前，瞬间泣不成声。
“起来，快起来！”顾七娘忙起身拉了罗院长起来。“玄参，打起精神来，你妈的身后事还等着你来操办呢！”
“大姑，我妈走得太突然了……本来还说，等天气凉快了，我也休个假，带着他们二老出去走一走，谁曾想……”
罗院长这止不住的泪水又汹涌而出。顾七娘伸手替他擦掉了泪水，又安慰道：“你妈知道你孝顺……这生老病死，谁也没法料到。好歹，你妈也走得安祥，没受什么苦，所以你也别太为难自己……我在这里看着你爸，你赶快忙你的去……”
“大姑，一会儿我爸醒了，你帮忙劝着点……”
“放心吧……”
“大姑，葬礼会安排在望川。这些年，我们没在望川，相关的规矩也都忘得差不多了，还得请大姑提醒着点，别让人看了笑话。”
“知道啦！”
罗院长忙着去安排后边的葬礼。虽然罗氏骨科在市里很是有名，而且罗院长一家也一直住在城里，但罗老太太的葬礼却没有安排在城里。原因很简单，望川有他们的老宅，那里有他们的根。罗家的先祖也都葬在望川，罗院长没有道理把母亲葬去别处，而且他父亲也不会同意。
顾七娘让顾明辉回望川去帮忙。老话都说，喜事不求人，自然有人愿意帮忙。但丧事不一样。按着从前的规矩，家中死了老人，如果想请乡邻帮忙，那得一家一户跪着相请，别人才会来。当然，这些年规矩没有那么大了，但丧事不像喜事，愿意来帮忙的还是少数。
罗大夫睡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悠悠转醒。醒来瞧见顾七娘，眼泪也就跟着滑落下来。
“老姐姐，她丢下我走啦……”
顾七娘紧紧握着罗大夫的手，可是却不知道如何来安慰他的悲痛。送别自己的爱人，她在年轻时就经历过了。后来又送别了儿子、孙子，那种悲痛一般人都想象不到。所以她也知道，这种时候，语言的安慰是苍白无力的，那需要时间来治疗伤痛。
病房里的两个老人老泪纵横，而病房外长椅上的罗凌霄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她刚刚去看了安详睡去的奶奶，此刻还不能抑制住悲痛。旁边陪着她的罗南星也红着眼睛，他们兄妹俩都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因为父母工作忙，基本上没有时间管他们俩，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对于奶奶的感情相当深厚。
第34章 你不要命了
黄昏时分，吊唁的人陆续到来。
罗大夫退休后回望川居住也有十来年了。平日里，上午会在自己家的诊所坐诊，下午则关了门与老伴到处走一走，听听评书，喝喝茶，或者是会一会老朋友。
罗大夫的人缘很好，对于有些不方便出门看病的人，他都会上门去看诊。望川古镇上的许多人都到罗大夫这里看过病，有些可能就是感冒、上火很平常的小毛病，有的可能是慢性病，需要长久的吃药治疗。总之，一来一去，彼此间的感情也在滋生。
罗家老宅临街，这是罗家世代经营的药铺。铺面后面是厨房、卫生间，楼上两层住人。虽然比不得夏家院子、顾家院子那般家大业大，但也算宽敞。
灵堂设在临街的店铺里，因为是在古镇上，并不适宜吹吹打打那一套的葬礼习俗，所以只设了灵堂，供前来吊唁的客人祭拜。
罗南星与罗凌霄一身孝衣跪在灵堂里，罗院长夫妇则要忙着招呼前来吊唁的亲友。罗家的人脉很广，方方面面来的人不少。所以，尽管现在不是望川旅游的旺季，但今天望川两个停车场都停满了车。
通常来说，望川的葬礼一般是两天。也就是说，第二天罗老太太就要出葬。
从前，望川的葬礼最少是三天，多的会做七天。不过，这些年国家要求丧葬从简，望川的葬礼也都缩减到了两天。下午的时候，罗院长与罗南星跟着懂风水的人去看了墓地，最后敲定了位置，还特地把罗大夫也请去看了看，得到罗大夫的同意后，这墓地也就算订下来了。
此时，躺在冰棺里的罗老太太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那样安详，好像说话声音大了都会吵醒她一般。
罗南星起身把快要燃尽的香重新点上，在那冉冉升起的香烟里，他又跪到了地上。
“凌霄，先去吃饭吧，这边我守着。”
天色已暗，客人们都去胡记用餐了，灵堂这边也没有什么人。
“等爸妈回来了，我跟你再去吧。”凌霄跪着没动。
今晚，罗院长包下了胡记，来参加葬礼的客人都在胡记用餐。
顾天宇从外面进来时，兄妹俩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到来人是顾天宇，凌霄先起了身，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天宇哥……”
顾天宇点了点头。罗南星也站起身来，从旁边拿了一炷香点上递给顾天宇。顾天宇接过香拜了又拜，这才把香插上。
“辛苦了，这么远还跑回来。”罗南星礼貌地说道。
“应该的！”顾天宇回了一句。
“天宇哥，吃晚饭了吗？”凌霄立马问道。
“还没有。我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