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既没有囤积千年的纸箱子、塑料袋子、泡菜坛子,也没有二十年前就离枝的大米面粉。
  就连衣服都是近几年时兴的料子和款式,就连老旧的破棉花胎都没有,棉花年年重新弹一遍,被面也五六年换一次新的。
  在人民群众普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时代,五六年就换,已经很奢侈了。
  老太太对此的解释是“我缝得难看,带补丁的补子盖在身上,我都睡不着觉,不如不缝。”
  王雪娇:“……”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强迫症吗。
  像所有长辈一样,丁老太太也对王雪娇的婚姻大事十分关心。
  只是跟别人关心的角度不一样。
  她的丈夫和孩子都在解放战争的时候牺牲了,她也没有再婚,哪怕组织介绍,她也不要。
  守贞节是传统美德,何况她还是烈属,逼烈属改嫁属于丧心病狂。
  丁老太太告诉王雪娇,其实不是守贞,单纯是觉得一个人过得挺好,工会时不时派人过来看看她,她能吃会动的,根本就犯不着再去适应跟陌生人生活。
  她也劝王雪娇嫁人一定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不然生活里稍微有点摩擦,就能吵翻天,像她跟她的小丈夫,也是在家国破碎,共患难的时候才产生了一点感情。
  “在陆记酒楼的时候,看见他就烦,恨不能掐死他。”
  不过,她的身体确实一天天的不好了,晚上会觉得冷,老年人也不愿意用电热毯,说自己记性不好,万一忘记关开关,失火了怎么办。
  所以拿到羊皮后,王雪娇就想着给老人送过来。
  丁老太太没推辞,痛快收下,给王雪娇泡了一杯茶,又说起往事:你别看我现在瘦得像白骨精吊枯藤,解放的时候,我还帮解放军抓过坏人哩。
  她说得眉飞色舞:“那个人叫顾振刚,可喜欢到我们酒楼吃饭了,解放军来我这问过他,那个时候,好多人都已经去岛上了,我还以为他也走了,没想到,他消失了几天回来了,偷偷摸摸地来我这吃饭,我就给他往菜里加了点巴豆,他刚出门就拉了,在厕所里一直蹲到被抓,哈哈哈哈哈”丁老太太开心极了,笑得假牙都掉了出来。
  聊到天黑,王雪娇说要回家了,丁老太太让她等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我明天就要去养老院了,年纪大了,体力不行,还是得要人照顾。这里,麻烦你帮我照管照管,等我死后,就给你了。”
  “啊?”王雪娇愣住了。
  第18章
  那一瞬间,王雪娇的心里冒出许多新闻。
  包括但不仅限于“老人要把所有遗产留给保姆,引起子女不满,对簿公堂”。
  但那种事都是保姆已经照顾老人好多年,哪有几天就送房的。
  还有巨额债务、房中闹鬼、老人借寿
  从法律到迷信,王雪娇想了个遍。
  封建迷信,她是不怕的,她都穿书了,还有什么本土的妖魔鬼怪能与她一较高下。
  法律上的大坑才更加让人在意。
  别是类似诓人当公司法人那种吧
  王雪娇试探着问:“你是要我帮你租出去?把租金给你付养老院的钱?”
  这是王雪娇能想到最正常的原因了,她一个老太太,又要去外地,万一租户有什么事要找她处理,她不可能赶回来,随手抓一个关系还成的人托付,听起来还比较合理。
  “不,是给你,我的退休金够用了。”丁老太太微笑看着她:“难得有年轻人愿意听我这个老太婆的絮叨,也算有缘,与其死后不知道被哪里跑出来的不认识的人拿走,不如送给你。我活着的时候,房子还是我的,就麻烦你帮我照管照管,要是漏水了失火了,麻烦你告诉我一声,你要是想租出去也行,租金你拿着。”
  王雪娇大概有点理解了,大多数老年人对自己遗产的归属还是有执着心的。
  这年头也没有物业群,要是家里起火了,她远在外地,确实麻烦。
  以前王雪娇在外地租房的时候,也会跟朋友互相留个备用钥匙,万一忘记带钥匙,万一房子有事要处理的时候,也能救个急。
  反正不住人,也不用打扫,就当是帮她做个应急好了。
  想到这,王雪娇才把钥匙收下。
  “你要去哪个养老院,我有机会就去看看你,免得护工欺负你。”王雪娇想起新闻里那些养老院护工暴打老人的事情,心想自己得空去看看她,哪怕一次,也能帮她撑撑场子。
  丁老太太笑着报出了一个地址,在外地,那是一个风景如画海滨城市:“那边是干部疗养院,不会有人欺负我的。”
  “噢。”王雪娇默默记下地址。
  “那我帮你收拾行李?”王雪娇进屋的时候,完全没有看到任何箱子、提包、大塑料袋之类的搬家物件。
  丁老太太摆摆手:“不用,我的东西要自己收拾,不然找不到了。”
  这间屋子里的一切确实都有自己一定的章法。
  还不是整齐划一的那种。
  王雪娇上次看到书柜里斜斜的放着一本《安娜卡列尼娜》,好像是随手放进去的,书头顶着《荆棘鸟》的“荆”字。
  第二次来,王雪娇晚上来还书,并把书端端正正地放进书柜。
  现在,王雪娇发现那本《安娜卡列尼娜》又斜斜地搭在旁边的《荆棘鸟》上面,连倾斜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依旧是书头顶着“荆”字。
  如果不是王雪娇在摆书这件事上有着谜之强迫症,一般人也不会注意到书柜里的书有什么问题。
  她真是用余光扫一眼,都觉得浑身难受,不过这是别人家,她也只能努力不去看书柜。
  “那要我明天帮你找辆车到火车站吗?”
  在王雪娇的印象里,像丁老太太这个年纪的人,出个远门,那得自带暖水壶,扛着被子卷着席,煮上二十几个鸡蛋,蒸上十几个馒头,绝不让铁路在车票之外挣到一毛钱。
  从家到火车站那段路,扛大包小包挤公交也太痛苦了,她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尽量让她舒服一点吧。
  丁老太太笑着摇摇头,拍拍她的手:“你呀,真是好烦神,我才七十岁,能照顾自己的。”
  “那,你到了给我发个消息,这是我的寻呼机号码。”王雪娇在纸上手写了号码递给她。
  回到家,郑月珍从厨房里伸出头,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回来了?吃过了吗?”
  王雪娇这才想起,自己这几天都是十点多才到家,饭都是在外面吃的,今天提早回来,家里人不知道,大概是没做她的饭。
  想起各种煽情故事里,孩子不在家,爹妈就吃得特别简朴,随便凑合,王雪娇转身就要下楼:
  “是不是菜不够?我去楼下买点。”
  “菜够,饭不够我给你烙个鸡蛋饼,要不要?”
  “要。”
  看着王建国在家,王雪娇便问他能不能在自己骑的三轮车上也加个电机,骑车的时候赶上顶头风,确实很难受。
  王建国放下手里的报纸:“先看看,不一定能带得动。”
  “就算不能跑得像摩托车那么快,好歹算有点助力。”王雪娇的要求不高。
  王建国向厨房张望了一下,发现暂时不会开饭,便提着手电筒下去看车了。
  家里两个长辈都在忙,王雪娇也不好意思就坐在那里看电视,想找点事干干。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整天忙工作,从来没碰过家务。
  难得今天回家早,王雪娇发现地上有点头发,有点碎屑,便拿起扫把,从卧室开始扫地。
  过了一会儿,郑月珍对着楼下大喊一声:“回家吃饭了!”
  她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看见王雪娇在扫地,说:“吃完饭再扫。”
  “哦。”王雪娇顺手把扫把放到门后。
  郑月珍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王雪娇的手,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王雪娇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左手了?”郑月珍把菜放在桌上。
  王雪娇愣了一下:“没有啊,我用两只手的。”
  “可是你的左手是在下面的。”郑月珍比划了一下。
  王雪娇以前是左利手,后来家里人觉得这样不好,强行给她改了,她拿笔拿筷子还是右手,但是抓牌和扫地拖地的时候,就还是习惯性的用左手。
  虽然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是这种下意识的肌肉记忆,跟大脑没什么关系。
  王雪娇随口应道:“干我们这行的,左右手都得好使,先练左手,下一步的计划是练习用脚写字。”
  也不知道郑月珍信了没有,总之,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桌上的菜挺丰盛,有酱爆茄子炒鸡丁,有鲫鱼汤,有香煎带鱼,还有一个蒜蓉青菜,以及一个洋葱炒鸡蛋。
  洋葱炒鸡蛋是看到她回家以后追加的,因为刚才她闻到厨房里飘来浓重的洋葱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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